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吊灯折射出道道金色光芒，映在众人端举的酒杯之上。
话筒被人挪动，刺耳余声绕在梁柱上，久久不散。
台上人穿着西装，但往那儿一站，精神神儿看着就是打仗的。
那人先是冲底下众人颔首，再上前一步，一一扫过大厅的每一个方向，郑重开口。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齐某这场小小宴会。”
话落，掌声雷鸣，齐曌元抬手，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尤其要感谢这次到场的几位重要人物，首先就是咱们皇军驻北平司令官，锦户先生。”
齐曌元说着话，一边冲锦户那头儿弯了腰，在场的众人今天都穿着常服，锦户一袭规矩的西装站立，冲台上举了酒杯示意，底下人也一同跟着拍手鼓掌。
“再就是，咱们北平市的江市长。”
这回齐曌元和底下的江宗宇都只是对着对方点过头，不过面上笑容也明显表示两人交情不浅。
“还有同盟会的林委员和警察局魏局长。”
说话间，齐曌元和台下的两人也打了招呼，目光看向温煦，也是十分周到的点头示意。
“包括咱们商会的温会长，穆老板，还有你们这些大生意人们，我就不一一介绍了。若是都说上来，这宴会就成大家听我讲话了。”
底下人跟着齐曌元一同笑起，底下人也就有了心思活跃，冲上头人问。
“齐军长，您今儿这宴会既然是为了邵公子，那快把人儿请出来让我们瞧瞧啊。”
齐曌元连连点头，一手点在半空，直接说出了主题。
“对，这次的宴会，是为了我侄儿，也就是那故去的兄弟邵副军长的儿子，邵荣。”
齐曌元说完，冲台下招了招手，台下一个黑衣寸头青年微微垂首，抬脚迈步上前几步，站在台下冲宴会众人颔首示意，目光划过温煦时，挑了挑断眉。
台下见到那位邵爷真容后，泛起涟漪，不说别的，这邵爷的气势看着就是迫人，像干不要命买卖的，怪不得那赌坊开的这么好；再加上那烧了半边脸和眉毛的左脸，气势就更吓人了。
“我这侄儿也是敢拼敢闯的人，从外国佬刀枪底下爬回来，做人做事更是没的挑。”
这话说出来，底下人倒是有不少认可，人还没见着，礼倒是先送了一堆，打点的还都十分趁人心意，初来北平，能看出是个圆滑会做事的爷。
“好了，多的话就不说了，该知道的你们也老早打听清楚了，大家吃好喝好！”
齐曌元冲着四方拱手，踱步下了台子，冲锦户走过去的时候，给了邵荣一个眼色。还没彻底散开的人群一瞧，就知道这齐曌元是要将邵荣引荐给锦户了。
锦户正寻着温煦的身影，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浅眸，在这琉璃灯光里，眸子里像是倒映着火把，亮的人不愿去对视。
三人对立，两个年轻人身高相差无几，邵荣好声好气地冲锦户叫了一声后，挺了挺身板，比锦户更要高出一些。
不远处的温煦看到邵荣这个动作忍不住笑，身侧穆安沿着他目光望过去，啧啧惊奇。
“你和你那表兄挺熟？”
温煦转头，将打好的草稿说出来，“是不错，小时候很不错，没成想长大了，表哥还是那副样子。”
穆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又问：“我还听说，因为邵荣回来，你都能和你大姐破冰了？”
温煦不置可否地摊掌，冲宴会一角处的几个女人看过去，“阿姐可不喜欢乱糟糟的宴会。”
“难得，不过这也正好，你能借着邵公子的面，和你大姐缓和缓和关系。”穆安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做生意真累，本身她身子也不好，你回去帮衬着，她还能少操劳些。”
温煦垂眼静默，他也想，但眼下这样行事最方便。无解。
“诶诶。”
穆安一直盯着宴会主人那边，邵荣竟然还能跟锦户聊上几句，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眼瞅着齐曌元带着邵荣顺利见完锦户，又满面春风的带着身后的青年去了那一堆政界人物里，他忍不住拍拍温煦，惊诧出声。
“这齐曌元和邵荣非亲非故的，按说邵荣走的时候和这齐曌元也不熟，怎么现在对邵荣跟对亲儿子似的？”
穆安的问题，温煦也问过荣昭。
荣昭当时说的是：齐曌元生了半辈子都只有闺女，恰好干儿子要回来发展，还主动示好，表示记着他曾提携邵家的恩，日后定好好为干爹养老，又恰好这干儿子瞧上去也是个有本事的，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呢。
“你不知道？齐曌元和邵荣的爹拜了把子，这邵荣不单单是他侄子，还是他干儿子。”
穆安喝了口酒，倚着柱子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我只听说齐曌元有九个女儿。”说着，他眼珠一转，拍了大腿，像发现了事件的盲点所在，目光发亮。
“这齐军长有九个闺女呢，保不齐有三两个待嫁的，这邵荣一来，不是正好还能娶了他闺女当女婿，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嗯？穆安在说话？
温煦面容龟裂，高脚杯里的酒水猛晃了一下，又听面前人自我否定。
“不行不行，这邵荣长着一副凶相，方才那场子里的太太小姐们都怕，齐曌元的闺女说不定也不愿意……”
“但是你听啊，他单枪匹马从美国杀回来，炸都炸不死，还有他底下赌坊的规矩，定的可死了，非签署自己姓名的地契商铺庄子不要，男女奴仆孩子也不要，银元铜钱纸币不收！”
温煦这个倒是没听说，他不去赌坊，也没太过了解。
“这个做法不对吗？”
穆安思量一会儿，点头，“规矩为什么叫规矩，就是用来守的，他前头这些我还稍待能体谅，你知道后边还有什么更绝的吗？”
温煦凑近了穆安，“什么？”
穆安左右看了看，他们周围没怎么有人，悄声，“市上流通的钱币他不要，只要金银玉器、古董字画，那去赌坊开局的人谁会一开始就拿着后边收的大件儿去啊，你把前头带去的金银输光了就得自觉出去，要是玩上瘾了赢回来些是好，没赢，那留下的就是手指头，一金一截。”
这样，还会有人愿意去吗？
看懂了温煦面上的疑惑，穆安拽着人同他一起靠着柱子。
“艾伯去了，他亲眼看见的，有人赢了三箱金子。”
这和有人愿意去有关系吗？
“当然。”
温煦听到穆安的回话，发觉自己问出了声，自己给自己答着，“赌徒，就赌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当然，没人是傻子，筹码输得干干净净，按理来说是该自行离开的，但保不齐就受了谁的蛊惑，留上一留，再来上几把……
“赢了，你就是那能差使邵爷手下伙计搬金子的人；输了，就是受着人邵爷定下规矩的一截手指头。”穆安暗暗说完，舌尖舔过牙齿，感叹，“真厉害呀。”
温煦抿唇，扫了眼穆安，“除了这个，那赌场还有什么新奇的。”
穆安正要回答，瞥见了两道朝他们走来的黑影，轻声道：“你自个儿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左右你们关系熟，说不准他还亲自带你过去呢。”
最先到他们面前的是锦户秀泽，冲穆安点了头，便看向温煦。
他同温煦已经许久未见，他倒是有心亲自来接，不过次次都叫温煦以事多推脱了，但他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改变，对于温煦，他变得更有耐心了，“累吗？回去？”
“这么早就回啊，表弟？”
锦户的问话，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插进来。宴会的主人公右手插着口袋缓步停下，站在几人面前仪态大方地和温煦碰了杯，饮尽杯中酒，又在自动上前换酒的服务生手中拿了另一杯后，垂眸问着，“醉了？”
温煦只抿了口酒，冲邵荣摇头回，“没有，听说了不少关于表哥你的事，正津津有味呢。”
锦户眉头微蹙，觉得面前两人的交谈过于熟络时，穆安又插了话，倒将心上刚升起的不对劲冲散。
“是啊邵公子，您这赌坊开的那叫一个红火，不过二楼三楼的入场券，您也没给个明话儿，可叫我一通瞎猜。”
锦户闻言，也转头看向邵荣，那个赌场他也去过一次，邵荣早前也给他送来了大礼，对于在商牟利的商人，他是要在不动及温煦的基础上才会多看两眼的。
邵荣的赌场和温煦毫不相干，因此在齐曌元的一次邀请下，他去了，直接上的三楼，场面要比一楼看上去更宽阔、更敞亮，也更气派，比一楼玩法更多，确实有意思。
而且，为了恭维打点，他猜邵荣一上来，给齐曌元和他们，都是一整箱金子，其他小人物他就不知道了。但那金子也有弊端，上头刻着兴荣赌场的名头，将那金子拿出去，有脸面的倒是要丢面子，所以，他、齐曌元和那几位，都将自己的金子直接放在了赌场。
“哈，穆孙少爷要上二楼还用说吗，您报上名号，自然有人带您上去了。”
邵荣的脸由于烧伤，左边坠着，但并不妨碍他的落落大方。
穆安觉得邵荣这人，处事实在是圆滑，但转念一想，身份抵不上他的，今儿也够不着他，说不上一句话；但凡能够得上的，身价不会低，去了也只会消费的更多，让这眼前这邵爷赚的盆满钵满。
而这邵荣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一点不亏啊。
“表弟那份礼，可还喜欢？”
邵荣这话问的，温煦嘴角僵滞，脑袋空空，只知道那是个被放在会客厅里的摆件儿，眼皮跳了两下，轻笑道：“表哥送的，自然喜欢。”
邵荣眯了眯眼，下午前儿，温煦亲手剃得断眉一挑，薄唇轻启，十分善解人意，“知道大姐和你都不喜嘈乱的地方，赌场你自然也无兴趣，我可是专门淘了许久，挑了最称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穆安：（灵机一动）他们可以结亲呀！
温煦：（石化ing）你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齐曌元：实不相瞒，我还真有这个想法。（滑板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