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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 1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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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没这么快,没成想第二日上午九点多,护士台的电话就响起来。

小护士撂下电话,赶忙朝院长那头儿的楼梯跑去,登了两步,就看见口上守着的张启繁。

“张哥,裴哥母亲没了。”

彼时裴敬和邓子正在书房和温煦补账,急冲冲的敲门声后,张启繁推开门,看了眼裴敬,冲温煦颔首道:“少爷,裴老太太去了。”

屋内三人都缓了几秒,裴敬搁下账簿,冲温煦张了好几回嘴,温煦放下笔,看向张启繁吩咐。

“去吧,带着裴敬,你不能急。”

张启繁看了眼裴敬,重重点头,攥着裴敬的腕子离开。

车行很快,他们在大道上拐去了城西,后视镜里,张启繁看见好几辆日军军车载着上百人拐进了他们方才走过的大道。

心里突突直跳,让他慌的手心发汗,分神看了眼裴敬,裴敬扯了扯嘴角,那笑很难看,张启繁伸出一只手拨了拨裴敬的头发。

“也该让她老人家转世投胎去,这半年,她也撑的辛苦。”

话落,裴敬才终于哆嗦着嘴唇哭出来,哪怕一早做好了准备,也挡不住真发生后的难过。

小破房里再没了妇人絮絮叨叨的声音,昏暗煤油灯下也没了妇人一针一针缝制衣裳的模样,才跟了温煦手底下做事,期盼着给他娘更好的生活时,偏病痛就顺着他娘高高兴兴的声音找上了门。

太苦了,他娘这辈子真是太苦了。

车门被裴敬一把甩上,裴家的房门虚掩,张启繁右眼皮猛地跳起,关上车门追上裴敬的脚步,莫名席来的恐慌让张启繁加快速度,抓上了裴敬的小臂。

虚掩的房门让裴敬推开了更大的缝隙,房门里闪着光的银线,牵引着张启繁的视线去了门槛下头埋着的东西。

松土掩盖了薄薄一层,银线勾在栓上,跟着门板,缓缓脱落。

裴敬转头甚至都未能看清张启繁眼底的惊惧,就被张启繁用力推到侧边。

轰的一声。

裴敬耳朵里钻进了石子颗粒,呼吸间被空中的灰尘呛到,背上全是炸裂的砖块随着冲击砸过之后的阵痛,剧烈的咳嗽牵扯了背后伤口,他微微蜷缩起身子,两肘撑在地上,回头去找张启繁的身影。

裴家的门檐都被炸塌,碎砖断瓦在裴敬身后不远处形成一座突起。

灰扑扑的脑袋被藏在瓦砾下,裴敬眨了两下眼睛,那人没有一点动静。

裴敬连滚带爬地去了张启繁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压在张启繁腿上的半墙扛起,嘶吼着把起身那块墙壁推搡至一旁,跪在地上,看了眼张启繁血淋淋的小腿,双手剧烈抖动着,撕扯身上干净的里衣。

棉絮在灰尘里纷飞。

将张启繁伤势最重的两条腿绑好,裴敬上前拍了拍张启繁的脸,丝毫不见人应,又去探他的呼吸,确保了人还活着,裴敬心里升起一抹希望,拖着没了意识比往常重了一倍还多的人,往自己肩上扛。

裴敬没力气,背着人走到汽车这短短几步都晃晃悠悠的,好几次险些带着张启繁栽倒在地。

到了车门边,裴敬松了一只手去开门,背上的张启繁就从裴敬身上滑了下去,小腿处固定好的伤口因这一下撞击,又一次冒出鲜血。

“哥,你醒醒,哥……”

初时的耳聋过去,裴敬隐约听见自己哭喊着呼叫张启繁的声音。

裴敬先进了车后座,推拽着张启繁上了车,跑去前头驾驶位,才一关车门,裴敬突然脑袋发懵,完全忘了先怎么做。

两手四处乱摸无门时,无声念叨着后座的人,可无人回应。

裴敬又一次双手把着方向盘,看着沾满血的双手,猝然挥手,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废物!废物!怎么不会开啊?!哥?哥……我不会了哥——”

两手重重砸在方向盘上,陡然响起一声车笛,不止惊醒了裴敬,也惊醒了张启繁。

“钥匙!对,钥匙!”

车子打起火儿,裴敬眼中一亮,猛往左打了一圈,快要撞墙的时候,急忙踩了脚刹车。

后头张启繁因为惯性从车座上滚了下来,裴敬回头时,耳朵里响起一阵阵尖锐响动,错过了张启繁闷闷的一声,别急。

济仁医院一条路上都静压压的,张启繁觉出了不对,但裴敬耳朵里吵闹的很,除了偶尔能听见一句张启繁朦胧不清的话,剩下全是一阵一阵的刺痛。

“宝儿,待会儿,去找少爷啊,去找少爷给你看看,我让老刘管就成……”

裴敬根本听不清张启繁在说什么,只觉得后头人在让他快点,再快点,他疼,疼的受不了了!

——吱

急刹之后,张启繁又一次撞到伤口,到家了,也彻底晕过去了。

裴敬下了车,打开了后座车门,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大哭出声:“少爷!少爷救命!来人!快!来人啊!”

从大厅里跑出来的,全是穿着白衣白褂的医生护士,裴敬跟着爬起,踉跄着跑进大厅,眼看着刘老和张启繁进了急救室,靠在墙上滑坐到地上,抬起手,一下一下的砸着右耳。

“别响了!别响了!你别响了!”

赤红的双目紧闭,裴敬蜷缩起身子,涕泗横流。

裴敬在地上静坐了会儿,迟迟不见少爷乐康出现,他缓缓直起腰,抬起衣袖擦净了脸,撑着墙站起身,冲不远处铺了毯子的楼梯走着,一手从后腰处拔出了枪。

护士台一个护士都没有,裴敬上楼转了一圈,没见温煦没见乐康不算怪事,但邓子,他绕了一圈,连邓子也不见了。

快步下楼时,裴敬膝盖软了下,从楼梯处一路翻滚去了大厅。

起身时,裴敬身前站了个人,冲他伸过来一只手,裴敬仰头,看见了杜权。

“愣着装爷呢?快起来!”

杜权声音很大,裴敬将手放了上去,一下就让杜权提了起来,对面人收回手,似是看不惯裴敬灰头土脸的模样,给裴敬拍了拍身上的土。

“医院里的人,连同温少爷,全都被冈本带走了。”

裴敬耳朵里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别过脸,拿着枪的手使劲撞着耳朵,不过两下,他的手就被杜权拦下来,杜权拧眉,才看见裴敬右半张脸上的红印。

“你也不怕聋了?!”

裴敬侧头看向杜权,缓过那一阵后,就听见了杜权说:“行吧,已经聋了。”

杜权想拉着裴敬去找医生,裴敬挣开杜权的手,皱眉问,“少爷呢?我们少爷?还有……还有医院其他的人呢?”

杜权睨着裴敬,抱臂高声回道:“聋子!他们被冈本押走了!”

“你说什么?!”

裴敬大惊失色,立马就想去找乐康,顿住脚想起乐康也被带走,转头就要跑出大厅,他想去找荣昭。

“欸!”杜权再一次拽住裴敬,在裴敬转头时,趁着四下无人,提醒,“司令和治安军昨日就去了东岳山!”

裴敬一时无措,狼狈地站在门厅处,垂头,颤抖着双肩啜泣。

杜权抿了抿唇,放下手,看见院里冲自己招呼手的下从,蹙眉摆了摆手,目送那人开着汽车,疾速向东。

东城旧街。

汽车在无人大路上飞驰,于两座高高竖起日军军旗的院落前刹车。

车上人缓过急促的呼吸,看向院内数十名被捆绑着的青年,不时有士兵拿着鞭子沾了盐水冲人挥舞,棉衣被抽开了缝隙,院内飞扬的棉花,像鹅毛大雪。

一北下车,一眼定在院里某处,勾唇,迈步走到紧闭的门前,冲守在门边的三角眼抬了下巴:“開けます。(开门)”

三角眼眼底跳了两下,就听见牢房里冈本大佐的声音,“彼を入れます。(让他进来)”

铁锁打开,一北进入了这座黯戚戚的牢房。

皮鞭和烙铁的声音间歇响起,一北眉心重重压下,在尽头处,看见了背对他的冈本,还有被捆绑着受刑的三个人。

和正中间的温煦对视后,一北眉间松弛下来,踱着步子上前,在冈本身边站定,冲温煦开口:“啧啧啧,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温会长,如何现在就成了阶下之囚啊?”

乐康闻声怒视着来人,一北迎上他的目光,不退反进,拿起炉边滚烫的烙铁,吹了口气,在乐康面前晃着,“这不是我的老伙伴儿?怎么,好不容易共处一室,就没话冲我说?”

“呸!去你妈的!”

一北低头笑了一声,后退两步,手上烙铁在空中画着圈,最后一个急转弯,印在了温煦肩前。

温煦忍痛的闷哼叫乐康眼底暴起了血丝,捆在木桩上的两手用力挣着麻绳,急声开口,一字比一字音高着喊道:“你他妈!你他妈别碰他!”

“狗腿子!”

一北收回手,闻声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儿格外眼生的青年,眼底闪过疑问,用还带着余温的烙铁将邓子的脸抬起,丝丝声响起,烟雾从邓子下巴处钻入他的鼻腔,邓子偏头咳着,眯眼打量了一北,嘲讽,“你就是李北一?真是人模狗样!有张人脸,不干人事!”

一北将手上的烙铁扔回火炉,解开袖扣,站在温煦面前,看着已经虚脱,却仍旧波澜不惊的温煦,抬手钳制着温煦的下巴。

“我不是,你知道,我不是。”

温煦哼笑一下,却引来一北更大的不满,温煦脸侧印下一北的指痕,那双手游走到温煦颈间,骤然收紧,很快,温煦的脸就从惨白变为青紫,舌尖一点点吐出,那双好看的眸子无神向上翻起。

温煦的将死之态终于让冈本开口:“やめてください、彼はまだ死ぬわけにはいきません。(停下吧,他现在还不能死。)”

一北视若罔闻,冈本示意身后的士兵制止一北后,抽了长刀抵着他的肚子斥责:“あなたはますます私の言うことを聞かなくなった。(你现在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

“为什么不能杀了他?!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命!”一北赤手抓住冈本的刀尖,压低了声音愤恨地问着。

冈本从一北手里抽回刀,看着一北淌血的双掌,笑道:“等到锦户君身死的消息传到北平,他才可以死。”

温煦缓慢抬头,和冈本对上视线,呐呐:“你,要杀锦户……”

“不,不是我要杀,是他应该死,”冈本摇头,与温煦遥遥对望,“他不配做数万武士的领袖。”

冈本一一看过乐康温煦和邓子,挥手,示意将乐康和邓子两人放下。

“你是在意温煦,还是在意他呢?”冈本掏出枪,闭上一只眼,一会儿瞄准温煦,一会儿瞄准邓子,而后放下枪,“我记得中国古书里有凌迟这个刑罚。”

一北站在冈本身后颦眉,不知冈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时,冈本接下来的话让包括温煦在内的几人,一同呆滞。

“现在,请陈小兄弟拿起刀,当着你主人的面,刮干净他另一条忠犬的皮。”

当啷一声,匕首被扔到温煦脚边,乐康和邓子分压在温煦两侧。

“冈本川下!他们从来听我号令!你以为——”

温煦的话被枪声打断,子弹嵌在他的大腿。

乐康瞠目怒竭,额前突起血管,想挣脱管制,却迎来新一轮的拳打脚踢。

“他不动手,我可就动手了。”

乐康抬头,就见冈本冲他们少爷鬼魅般发笑,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瞄准了温煦,在冈本勾下食指前,乐康嘶吼一声,扑到温煦身前。

“乐康!”

“陈乐康!”

乐康倒在地上,后肩冒着血,不知在冲谁说:“死不了。”

邓子在身后两人的压制下一点一点朝乐康爬过去,冈本松懈过了头,放了对这小个子的钳制,冈本的人只知道邓子是和另一个白皮青年一块看账目的,和冈本一样,从没将邓子放在眼里。

直到邓子飞身越过陈乐康,抓起地上的匕首,回身砍掉了那两个看守的手腕时,周围人再对他提起十二分警惕,已经来不及了。

邓子一脚后撤,一脚猛蹬,两步就跃身至冈本前头,危急关头,一北将冈本的轮椅往后一拖,邓子向下的匕首就扎进了冈本的大腿,又是一眨眼的功夫,邓子拔刀,一双眸子里满是凌厉寒意,直视冈本,就要将刀尖插入冈本的脖颈。

一北攥拳去挡,邓子手下让开三分,刀尖直直没入冈本肋骨。

在冈本的惨叫袭来前,一北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愉悦,邓子疑惑时,被一脚踹去了温煦脚下。

一北刚想抬脚上前,冈本带着极度怒气的喊声,冲倒在地上无声大笑的邓子连连开枪。

血雾腾空,顺着丝丝缕缕的风,吹拂到温煦素白的长袍一角,附着在一枝枝盘旋而上的竹节,像是带着邓子的灵魂,钻进栩栩如生的竹柏,风吹身不倒,雨淋不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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