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室内灯光将沙发上的打扮得体长相俊美的三人照得如同上星剧的剧照般，窗外的璀璨灯火和浮于江面之上的渡轮像是这座城市的眼睛，昭示着整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方。

“柯倩是不是告诉你，你是私生子什么的？”宁恕眯着眼睛，手握香烟，向上吐了口烟雾。

他在深思的时候喜欢点根烟，可能只是偶尔抽一口，闻着烟的味道会让他觉得安全，可以完全静下心来思考。

柯颐神色冷了下来：“我确实是。”这件事对他当然并不愉快，但宁恕的话语却直白得令他不讨厌。

这不令宁恕意外，他只是轻声叹气道：“离间计，而且她知道就算你不信你照样会中计。”

三人已经回到了柯凛在安和酒店的套房，刚才柯颐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访，自然是吓了“母”包厢中的陆昊禾等人一跳。

他们平时虽然作威作福，但柯颐这种掌权人对他们这些靠家里给钱的二代们来说是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他们虽然蠢，但也不是完全弱智，知道得罪了柯颐肯定没什么好事发生，于是一窝蜂穿着地上刚捡起来的不知道是谁扔的衣服，个个衣衫不整地来到“子”包间探头探脑：“怎么了啊？”

只见有人一米九的大高个穿着个原本应该宽松但在他身上紧身性感的运动短裤，还有人袖子都没套上去，只匆匆套了个头的位置…

大家都以为是柯凛的“家长”来找柯凛麻烦，这个圈子谁没被父母姐兄揪着耳朵大骂过，他们都懂。他们只是觉得柯凛没准会连累他们，被骂“带坏柯凛”，于是一个个都安静乖巧得如同鹌鹑。

柯颐完全不愿意多看这些人一眼，抬腿便离开了。

*

柯凛侧头看向柯颐俊秀的侧脸，柯颐和自己长得确实不像，面部线条柔和，双眼是有些犀利的凤眼，搭配略显薄情的薄唇，天生一副位高权重、看似温柔儒雅实则不顾人死活的模样。

柯颐苦笑，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我当时确实着了她的道，谁能想到她这么个只比柯凛大一丁点的小丫头能有这种心机？”

他虽然年少有为，但却也经历过非常迷茫的时候。父亲严厉，母亲早逝，有人专门教他如何在名利场谈笑风生，却没人教他如何处理家庭的关系、如何不要把所有的担子都累在肩上。

“你当时把我按在水里，就是为了这句话？”柯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柯凛的心情有些复杂，大抵是在这具身体里待久了，他的感情逐步和“柯凛”的感情同位。柯颐应该知道就算他是私生子，原身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改变，可是他却仍然选择了“想要把柯凛杀死”。

正是因为柯颐的这一个举动，即使宁恕反复告诉他“我觉得柯颐对你没有恶意”，但他却仍然无法对柯颐放下心防。

柯颐张了张嘴，看向柯凛的眼神有愧疚也有难以言说的痛苦，但他终究顾及在场的宁恕，什么也没有说。

宁恕知道他把自己当外人，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你们兄弟情深的戏码往后稍稍，我猜柯倩现在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你爸了。柯倩可比你聪明多了，柯凛之前一直以为在公司实习的时候，是你给他使绊子。”

“这女人，”柯颐蹙眉，他本来不想因为后妈和继妹和父亲正面冲突，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作为养子并不配这样做，但是如果柯倩一直在离间他和柯凛，他绝对不会容忍，“我没有阻止柯凛进入公司，相反，我还挺想…”

宁恕见他作为一个拥有傲娇属性的弟控明明很欢迎弟弟去公司但是却不愿意说出来，敷衍道：“嗯嗯嗯，知道了。”

确定了下一步的目标后，柯颐把脑中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会去处理这件事，这次会让爸爸看到她和那鸠占鹊巢的女人的真面目。”

宁恕却不太乐意听他这么说，插嘴道：“你俩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深情还在外面养个女人有个女儿，现在装什么无辜啊。”

柯颐却有些见不得宁恕这么说：“…别对我们家的事指手画脚。”

“他有权利指手画脚，”沉默许久的柯凛却忽然开口，“如果不是宁恕，现在我们还在自相残杀，你还在为你那可笑的自尊而故意给我添堵！”

柯颐闻言一怔。

宁恕摆手示意没关系，拿着手机起身：“我回房间休息了，你们要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偷听。”

房门被进去的人故意大力关上，客厅里随即陷入一片死寂。柯颐、柯凛两兄弟皆是不善言辞之人，两人之间又相隔重重误会，被过往的记忆缠绊身形无法言归于好。

柯颐率先打破了凝结成冰的气氛：“小凛，我…”

“你用不着道歉，”宁恕离开后，柯凛的目光不再柔和，“你该道歉的不是我，长张嘴却不会沟通，故意把人逼到绝路，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他至今还不知道原身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根据手机的VX聊天记录来看，原身在经历了在自家公司实习搞砸、被平日宠爱他的父亲责备以及全网无休止的网暴后，心情是极度低落抑郁的。

原身在他穿越过来的那天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玩闹到凌晨五点，醉醺醺的又吃了消肿的药物防止自己被娱记拍到颓废水肿的模样后就沉沉睡去。

KZE-001查过这些药物和酒精共同作用无法致人死亡，但是柯颐的无心之举无疑是为真正的柯凛死亡添了最后一把火。

他难免为真正的柯凛不平，本来的柯凛虽然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也不善交际，但是却实打实地热爱泰拳，也把自己的社媒经营得有模有样。

本来他应该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和各个种族的好兄弟打成一片，一起坐在不断垂落雨帘的竹棚下肆意饮酒。

柯颐确实该道歉，但他应该向真正的柯凛道歉，而不是向他，不是向KZE-001道歉。

“如果我不这样，你会彻底偏向柯倩，因为她会说你爱听的话，而我不会。”柯颐明知自己没理，却仍然非常嚣张，他的控制欲无法掩饰，所幸不再掩饰。

柯凛很是失望地看着他：“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小凛，你听我说，”柯颐看着柯凛，面上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在挣扎着什么，“那个时候，我确实有一瞬间想要杀了你，但是之后我很后悔。我想杀了你，原因也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威胁我在柯家的地位，那些东西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害怕你知道以后我的身份被爆出来，你再也…再也不会叫我哥哥了。”

柯颐的爱扭曲而蓬勃，带着无与伦比的攻击性和控制欲，柯凛霎时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我不是你的玩具，你想要被我当成‘哥哥’去敬重，你就更不应该这样做一些让我感到不被尊重的事情。”

这些话似乎是原身曾经向柯颐提过，柯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吐出一口浊气：“…我做不到。”

“你做不做得到，和我没关系。”柯凛起身，不想再与他争辩，“你不配当我哥哥。”

成年人，尤其是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往往固执不肯轻易改变主见，他们对他们的判断和行为拥有极强的自信，认为自己的举措没有任何不足。

“等会，”柯颐忽地喊住他，“你对宁恕…是认真的么？”

柯凛回身，冰冷的眼眸牢牢锁住柯颐此刻带着探究的面容：“当然。”

柯颐很不喜欢被那样一双从前满是依恋现如今却只有漠视警惕的眼睛凝视，于是垂眸挥了挥手：“他以前经过一些事，他告诉过你么？又或者，你确定他对你是认真的么？”

柯凛原本苦苦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熊熊燃烧，窜上房梁燃尽一切：“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别去调查他，我警告你，否则…”他的声音字字冷肃，带着咬牙切齿的刚硬，“我让你彻底滚出柯家。”

柯颐却倏地笑了，看起来有些释然：“嗯，知道了。”

柯凛快步走进房间，看起来余怒未消，把房门重重地关上。套件的墙壁自带吸噪棉，隔音效果极佳，柯颐无法从空气的震动里感受到任何说话的声响。

但他却知道宁恕和柯凛一定在房间里说话。

十四岁以前的柯颐，是生活在掌声簇拥、鲜花赞美里的柯家大少爷，他一岁会说话、五岁能赋诗，在私立学校上学的时候成绩永远是年级的前列。偏偏他长相又斯文俊秀，身材又高挑挺拔，仿佛老天爷把所有能给的优点都给了他，让任何人都无法在他身上挑出一丁点的错处。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柯家大少爷最喜欢的不是其他小孩喜欢的玩具、狗狗，而是他的弟弟柯凛。柯家小少爷柯凛总是缠在他身边，一般来说，青少年都对小孩避之不及，但他却总是抱着柯凛，陪着柯凛。

自从十四岁那年他知道了自己只是父母的养子，又被妹妹暗示“早晚有一天会滚出这个家”开始，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看着他的弟弟柯凛的脸若有所思，为什么管家总是第一时间去考虑柯凛的感受而不是他的。

他不在乎父亲的爱，不在乎继妹和继母骑在他头上的作威作福，也不在乎柯家的家产最终会属于谁，但是他害怕被赶出这个家。

那样他就没有弟弟了。

没有弟弟，柯颐就只是孤儿，柯颐就再也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