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四点，名为“今非”的酒吧里只有两个人。

店门外挂着五点开始营业的牌子，此时酒吧老师乜越泽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拭杯子。

擦完一只，他偏头看向玻璃窗外，嘴角一掀道：“对面那个女孩儿好像是上周六在隔壁吃炸串的那个，看她的样子是不是在找你？”

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宋昇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看外面，没见着什么女孩儿。

“哪儿？”他问。

乜越泽努努嘴：“美蛙鱼广告牌旁边。”

宋昇的视线搜寻到目标，定睛一看，确实看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孩。

一中的校服是红白色的，美蛙鱼辣火锅的广告牌也是红白色的，……凑在一块儿一打眼还真不太容易看出来。

“我看她在那儿站两三分钟了，总看这边。”乜越泽道，“是在找你吧？”

“不知道。”宋昇说着想起姜愿前些天问他的问题，笑了笑说，“她可能是在找我弟弟。”

“你有弟弟？”乜越泽手上动作未停，“我这个当表哥的怎么不知道？”

宋昇随口道：“嗯，我弟弟叫宋降。”

乜越泽：“……”

他翻了个白眼：“你不适合讲笑话，答应我，以后别再讲了好吗？”

“不好笑吗？”宋昇无辜脸。

乜越泽没理会，说：“所以真的是在找你？”

“可能只是出于好奇随便看看。”宋昇又望了街对面的姜愿一眼。

姜愿可能不知道，在白天，酒吧的玻璃从里往外看很清晰，从外面看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很容易暴露在别人的眼里。

不过她其实也没有像乜越泽所说的那样“总看”这边，她只是偶尔看一眼，而且视线往上，看的是酒吧招牌，不像找人。

乜越泽现在很闲，又问：“你同学？”

宋昇的注意力回到平铺在吧台的数学试卷上，闻言点点头：“嗯。”

“不出去打个招呼？”

“用不着吧，上周都没打。”

乜越泽突然笑起来，八卦道：“所以上周你为什么不和人家打招呼？你的追求者？”

宋昇抬头看他一眼：“不是，别乱说，人家刚转学过来三个星期。”

乜越泽笑容一僵，连带擦杯子的动作都停滞了几秒，半晌才低声道：“高三了还转学啊，复读吗？”

宋昇的语气似乎也没有刚才轻松了：“不是，就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

“哦。”乜越泽应完没再说话，垂着眼眸看似很认真地擦杯子。

宋昇做完两道题，忍不住提醒：“你刚拿的这个好像已经擦过了。”

乜越泽嘴硬道：“再擦一遍。”

宋昇：“你真闲。”

“你不闲？”乜越泽把棉布一扔，“你不闲非跑我这儿来做试卷，每周六都老早喊我来开门，打扰我休息，你自己出去问问哪个高中生会来酒吧学习，你当我这儿图书馆呢？”

得，宋昇就知道这人会一点就炸。

他一口气喝完面前的苏打水，把杯子递到乜越泽面前，说：“这个杯子洗一下，洗完顺便帮我看看最后一道题怎么做，可以吗表哥？”

乜越泽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个年级第一还需要我教？拿着你的试卷赶紧滚回家去，小兔崽子。”

宋昇摸摸鼻子：“我先出去和我同学打个招呼。”

-

姜愿出现在这儿其实是无奈之举。

今天姜文滨和彭灵竹依旧在公司加班，姜玦又叫了同学来家里玩。上周他们赶作业还稍微安静点，这次是几个初中生凑在一起打游戏，大呼小叫的，简直要吵翻了屋顶。

因为人多，姜玦的房间不够施展，几人是在客厅开黑的。

屋子隔音再好也挡不住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姜愿被吵得无法，又做不到像平常姐弟那样喊姜玦闭嘴，生生忍了两个小时。

看书看不进去，刷题集中不了注意力，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来外面散心。

她围着小区绿化带转悠了许久，直到心中烦闷的消散了，就想着来这边吃过晚饭再回去。

可现在时间有点早，她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得饱饱的才回家，还未感到饥饿，闻着街边的味道提不起什么食欲。

不知不觉地，她就走到了这里。

姜愿抬头看着对面的花体字母——JinFei，心道原来不是英文，而是拼音啊，是人名吗？

她用手机打出这个拼音，跳出来的几个名字都像是女生的。

可上回宋昇等来开门的是个男人。

姜愿切换软件，输入酒吧的全名搜索，然后翻了翻评论区，从那里看到了中文翻译——今非。

是取自“今非昔比”那个成语吧？

很好听的名字，不过为什么不直接用中文做招牌呢，中文明明好看多了。

正胡乱想着，姜愿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酒吧的玻璃门被拉开，一个身穿白色休闲衬衫的少年从里面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嘛，这才是宋昇的穿衣风格。

过了一会儿她的思维才回归正道，心想宋昇又进酒吧了。

确确实实是宋昇，而不是什么和宋昇长得很像的人。

每周都来，频繁得不像一个好学生。

原来他们班长在学校的人设和在校外差别这么大，难怪要假装不认识她。

咦？宋昇的方向好像是朝她来的。

姜愿捏了捏手机，等人靠近后率先露出笑容：“班长，好巧啊。”

“好巧。”宋昇眼睛微弯，说，“又在这儿见面了。”

又？

姜愿眉梢一动，笑着问：“班长你不装了？”

宋昇道：“上回不是姜愿同学先装作没看见我的吗？”

姜愿：“！”

他竟然知道。

她没否认，抿抿唇说：“后来在学校你好像没见过我的样子，我以为我认错人了。”

“这样啊。”宋昇比姜愿高出大半个头，面对面站着，他需要微垂脑袋才能和她对视，“是我长得大众了。”

姜愿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些，宋昇这张脸怎么可能大众？！

她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宋昇就“噗”地笑出来，边笑边道：“不说上次的事了，既然我们都装了，就当扯平，可以吗？”

姜愿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宋昇欲言又止，感觉这位新同学好像误会了什么。

“那……谢谢？”

“不用谢。”

接下来两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空气沉默了几秒。

宋昇偏头看看姜愿身旁的广告牌：“你来这里吃火锅？”

“嗯？还没想好。”话题转得太快太硬，姜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我不吃火锅。”

一个人吃火锅，感觉也太孤独了点。

宋昇压低声音道：“就算吃也别吃这家的，这家味道一般般。”

姜愿眨了眨眼：“那哪家味道好？”

宋昇说了两个店名：“这两家店在这里开好多年了，你应该听说过。”

姜愿躲避了下他的视线，小声说：“我没听说过。”

宋昇的表情瞬间有点抱歉。

姜愿便知道他误会了，忙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去尝尝的。”

“行。”宋昇道，“那你继续想，我回去了。”

“回去？”姜愿指指酒吧，“你还要去里面？”

宋昇的眼底闪过笑意：“对啊。”

姜愿露出想说什么又拼命忍着的模样，道：“好吧，再见。”

宋昇歪了歪头：“或许你想来吗？我带你一起进去？”

姜愿忙不迭摇头：“不、不用了，你自己去吧。”

宋昇忍笑点头：“好，那明天见。”

他转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女孩弱弱的声音：“班长……”

“嗯？”

“你多大了？”

“虚岁十八。”

那就是还没满十八岁啊！

姜愿眉心轻蹙，她没看错的话，酒吧门上有“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标志吧，宋昇不可能没看见，却还是一意孤行。

这么叛逆的吗？

宋昇保持回头的姿势问：“怎么了吗？”

“……没事，你去吧。”姜愿道。

她能说什么？她作为一个普通同学，一个和人家认识仅仅三个星期的同学，好像说什么都没用。

宋昇问：“真没事了？”

姜愿无力地摆摆手：“真没事，我也要走了。”

再僵持下去她可能会说出宋昇不爱听的话。

宋昇回到酒吧，乜越泽的心情已经平复，调侃道：“你怎么打个招呼还给人弄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宋昇也觉得有点好笑：“她大概是觉得我误入歧途了，想劝劝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是个好同学。”乜越泽道，“可惜你不是，明明可以说清楚不让她担心的。”

宋昇翻了翻原封未动的试卷，说：“她不问啊，她要是说出来我就跟她解释了。”

乜越泽“啧”了一声：“人家刚认识你三个星期，当然不好开口说这种事。”

宋昇抬了抬眼皮：“谁说的？”

“不是，你今天脑子秀逗了？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哪些事该问哪些事不该问，关系如何谁又可以问，就算没有明确的界限，大致的你该懂吧？舅舅舅妈不是挺注重你这方面的教育吗？”

“我的意思是，”宋昇眼下的卧蚕清晰地凸显出来，“谁说我和她刚认识三个星期？”

作者有话要说：乜越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