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的脸被紧紧压在桌板上，五官完全变形，连说出来的话都像被挤出来的，一点都不利索。

只听他坑坑巴巴道：“你，你可以一刀杀了我，然后再走出这扇门，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还可以回家后问陆世风，问他那台量子计算机去了哪里，问他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打赌他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两个问题！”

店员又来敲门，殷勤地问客人要不要添茶倒水。

他见周夏板着脸摇了下头，便立即微笑着离开了。

估计这就是个黑市谈买卖的地儿，动手打人司空见惯，只要不出人命即可。

即便如此，周夏也不想再动手，只是冷笑道：“杀你？怕脏了我的手。”

懒得再和这种人歪缠，他很快就离开了香氛店。

至于吹牛说的那两个问题，他告诫自己那都是有毒的苹果，不仅不能吃，连碰都不能再碰。

在漫无目中，不知怎么就上了高速公路。

开着开着，他只觉得眼前骤然变黑——恍惚中，高速上的超车道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隔离墩。

周夏连忙猛打转向，幸亏反应及时，才没有撞上去。

好端端的道路，怎么变没了！

估计是施工临时改线，真是太过分了。

亏得是他这种老司机，否则高速行驶中一头撞上，那才叫魂飞魄散。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告诫自己得马上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很快地，他从城郊高速公路下来，找到路边的便利店进去买午饭。

只是，无论店里的午餐花样再多，都无法引发他的食欲，因为他的思维有点控制不住地涌现，总是去琢磨那个问题：外面究竟会发生什么？

周夏忍不住四下张望：便利店内外人来人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吹牛那家伙肯定是危言耸听，在夸大其词！

直到付款时，他才发现一堆人正围着收银台附近的电视屏幕指指点点。

周夏心说肯定是转播的体育赛事。

哪知直到他结账时才发现，偌大的屏幕上，除了一个倒计时，啥内容也没有。

周夏指着上面的“23：35：29”问收银员：“你们策划了倒计时的营销活动吗？”

收银员苦笑道：“哪儿啊，厂商派来的工程师调试半晌了也没恢复正常，应该有不明来源在干扰，我们和广告公司有合同，又不能随便关，反正不影响生意，再说附近好几家便利店都这样。”

周夏安慰对方道：“估计是联网问题，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他把午餐拿回灵车去吃，心想这就是吹牛说的危机吗？

直到他吃好饭回家，大中午的陆世风还没出门，正在客厅在打电话。

看见周夏进屋，他立即放下手机问：“你怎么了？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周夏本想说什么事儿也没有，临了还是改口道：“遇到了一个烂人，忍不住动手教训他一顿，邵太太教的招数还挺管用。那人叫西门吹牛，以前一起去过锦山的，还记得吗？”

陆世风摇下头，说：“知道这人，但印象不深。”

他明显对周夏那句话的前半截更感兴趣，又道：“你那几招这么快就上手了？”

周夏笑道：“这不多亏你，让我上线反复练习，还真有用。”

陆世风欣慰道：“这种类似直觉一样的东西只要不断重复，大脑会变得很擅长，形成的反射机制。”

周夏试探道：“我今天正好用空，能让我再用下你那台量子计算机吗？”

陆世风道：“恐怕不行，待会我要出门，这事儿得我在场守着你的‘壳’，才会比较安全。”

周夏道：“不会有意外啊，上次在空军基地打魔法牌时，佩姬还帮过实现过短暂的上线联网。”

陆世风摇头道：“她因为这个还被我关了禁闭。”

反正就是一句话，今天不行。

周夏其实并不急于一时，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就和这件事儿杠上了，追问道：“你的量子计算机呢？不是坏了吧？”

陆世风一愣，道：“你今天怎么了，以前说话不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你说什么我都信，”周夏脱口道。

陆世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但还带着笑意：“现在呢？”

周夏打了个激灵，忙道：“你出去吧，我才想起来下午也有些事儿，咱们各忙各的。”

陆世风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对这种态度上的突兀改变，明显有些不适应。

周夏只好抱歉地笑笑，连忙借口有事，赶紧离开家。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提醒自己：不行，自己万万不能着道，中了吹牛的计策。

等他把手头的活儿忙好，已经都快要下午三点。

周夏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休息，刚把车子挺好，就收到了星河的讯息：“完了，拥有比特币的人有可能很快要成为穷光蛋。”

周夏：“啥？你不要危言耸听！”

星河：“从中午起，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抛售比特币了。”

周夏：“卧槽，这不是要人命吗，海德拉账户上的那么多的积分，还有我攒了一年的积蓄，都要贬值了？”

星河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回复道：“你现在要是把积分换成虚拟货币，再拿到市场兑换，只会引发更大的价格滑坡。”

周夏：“那怎么办？等别人都出货了我再抛售，价格不都跌到了地下室？”

他安慰自己，心说这也许仅仅是情绪恐慌，就和莉莉安那次的枪击事件一样，一犬哮声，百犬哮影。

羊群效应同样会起作用。

周夏刚问了句“你哪里来的消息？”

星河立即发来了一系列的新闻截图，基本都是一个主题：有人宣称能够用量子计算机破解区块链的加密算法，并且开启了倒计时，明天中午十二点将启动第一步，届时会破解出部分比特币的密钥，并清空一部分账户。

每条新闻下面都有好多网友在瞎起哄，有人还说反正这是富人们的大麻烦，穷人无所谓。

周夏看得差点骂街！

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并不是说没有比特币的人就能置身事外。

因为只要密钥被破解，就意味着互联网多年建立起来的加密安全体系瞬间土崩瓦解。

届时，不止虚拟货币的价值面临雪崩，互联网上所有基于传统加密算法的体系的安全性，全部都要受到挑战。

比如银行账户、社交软件账户、游戏账户、存储在网络云盘的加密资料、加密通讯、各种加密文件等等，都有可能随时被攻破。

各大企业、机构、国家安全部门，统统会受到威胁。

除非计算机专家们在此之前，研发出新的加密体系，来替换现有的算法。

可这个巨大的工程量，即便240个小时，2400个小时，都远远不够。

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周夏不得不怀疑，这就是吹牛所说的危机！

但仅仅是个人间的纠葛，何至于演化到这个地步呢？

他猜后续应该还会有发酵。

想到这里，周夏立即联系吹牛，果然，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又联系陆世风，对方说已经回花果园。

他不想再耽搁，随即驱车朝家赶。

为随时掌握情况，周夏在开车中途也不忘打开收音机，并还不时朝外观察路况。

因为三点已过，股市早就收盘，塔克集团针对今日的股价暴跌表示：董事会将严格遵守路诗客先生的遗嘱，不会抛售数字货币。

看来，股市今天也受到了冲击。

有记者问：“如果加密体系被瓦解，黑客可以长驱直入你们的网络中枢，火星移民计划是否也会受到影响？”

发言人对此含糊其辞，说这部分业务并没有上市，不属于今日提问的范围。

随着车子离市中心越来越近，周夏发现著名的“金融一条街”上，各家银行前面都排起了长龙。

他下车随口问了几句，排在末尾的人反问道：“你没看新闻？赶紧取钱啊兄弟，换成黄金也行，否则过了明天中午，账户上的数字万一没了意义呢？”

周夏心里一凉：看来民众已经认识到每个人都无法幸免了，可见这件事进展还真是神速，简直像传染病一样，竟然都引发了银行挤兑。

可他又发现，这还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之一。

一些连锁超市、商场外，也排起了长队，有的甚至因为缺乏安保，连队伍秩序都没人维护，不少人已经开始囤粮食、抢物资。

场面一片混乱。

他推测应该是发现银行取钱无望后，一些人认为应该提早把数字货币兑换成能吃能喝的物资。

否则万一收银系统出错，口袋里的纸币照旧无法变成面包。

与此同时，官方的态度却截然相反，政府发言人态度鲜明地将相关新闻定义为“一派谣言”！

网络上也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宣布对这件事负责。

网民们对政府的表态毫无信任，纷纷议论说：他们肯定有智囊，但我们老百姓赌不起啊！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线下依旧各种忙碌。

明明是工作时间，整条街上却多出了好多的人，连中学生模样的稚嫩面孔都有不少，估计是被父母派出来抢货的。

一些私人的银行和商超，不到下午四点就发出了或是“售罄”，或是“临时歇业”的公告。

反而是一些有州政府或者中央背景的金融机构，只能勉强对付局面。

周夏发现，还有不少人通过网络向“火星移民”埃尔斯留言，大意就是：您是数学界的大佬，能不能站出来说几句？

可他只是个数学家，不是计算机硬件专家，更不是软件专家，为什么大家都要找他呢？

应该有人扇风点火，控制舆论。

周夏忍不住上网搜索，寻找这股舆论的源头。

他相信，在网络上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是有痕迹的。

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是最初的言论已经被删，他只能在网友的引用中，看到部分原文。

发言者是个叫“暮鼓晨钟”的人。

至于IP地址，根本搜不到，应该是个虚拟IP。

但这不正是欲盖弥彰，更加说明背后有人捣鬼？还把战火悄悄引向“埃尔斯”。

等到他到家后，迫不及待地向陆世风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那人看上去风平浪静，轻声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来自于自己的无知。这根本就是个谣言，不用理。”

他的态度很鲜明，狼来了的游戏多玩几次后就失效了。

“但恐慌已经造成了，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遏制这股越演越烈的紧张氛围，否则明天正午十二点前，还不等密钥被破解，人们就会自己把自己给搞死，”

周夏又自言自语道：“要不我去找须叔想个办法？”

陆世风听见那个名字，眉毛明显地皱了起来。

周夏想起中午两个人的争执，道：“不会是你的量子计算机被拿来当枪了吧？”

陆世风有点不高兴，问：“它确实没放在家里，因为出了点软件上的问题，我拿出来找人帮忙了。”

周夏疑道：“你已经是超一流的程序员了，还有问题能难倒你？”

陆世风过来拍下他的肩膀，轻声道：“谢谢你的评价，放心吧，今天这事儿明显有人恶作剧，过了明天中午就不攻自破了，影响不了你我。”

周夏打开手机，给他看比特币的实时更新价格：相比十分钟前，它的价格又朝下跌了一大截。

想必他的个人资产已经跌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陆世风接过手机，嘴角泛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没事儿，反正我有钱，大不了将来你不当骑手，我养你。”

什么？周夏顿时被这句话气笑了。

原来我的工作在你眼里，轻如鸿毛，不值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