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面前的杀手，胸口掌心大的血洞中不再泵出鲜血，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向后仰倒下去。

十几个敌手，无一活着逃出那双血污的手掌。

阿楚疑惑又麻木的低头看着手中还在跳动的血肉，有些贪婪的送到了嘴边。

溅满了鲜血的半张脸上，一双薄唇慢慢张开，似要将那手中跳动的血污送入唇中。

周围重伤的弟兄们，皆吃惊的看向这位日日睡在将军榻边的绯衣女子，无不在心中低呼，这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温婉侠义的楚姑娘。

秦桑震惊之余，不忘喝止道：“不可！”

他们这些边关将士，尚不会在战后食敌血肉，此举，实乃兽行。

未来得及将那颗心肉送入嘴中的阿楚，闻声缓缓回过头来，陌生空洞的眸光再次让秦桑心头一紧。

这个眼神，在那日她拔簪刺入自己胸口时见过，那具躯体中藏的根本不是他的楚儿，而是一只疯魔的猛兽。

他不知阿楚到底在三年前习了何功法，才导致如今的样子，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暂时制止她的兽行。

可一只对他陌生的猛兽，又岂会顺从他的话。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阿楚会听话的扔掉手中的心肉，乖乖回到秦桑身边时，她却似一道风刮到秦桑面前。

秦桑下意识的拿龙雀去挡，却被她一掌击出数丈，背撞到了树干，啐了一口血沫出来。

“保护将军！”川乌大喝一声，十几个人蜂拥而上，将秦桑围了起来。

可这次的对手却是楚灵修，他们将军宁死都不会伤的姑娘，如今要如何应对这疯魔的行径。

阿楚一手握着那颗已经冷却的心肉，拖着身子面无表情的晃了过来。

已经重伤的兄弟们一个个握紧了刀柄，但利刃却都已入鞘，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她。

可绯衣所到之处，皆为她的掌下碎骨，挡在秦桑身前的十一和老九，左右夹击，企图锁住阿楚的胳膊，却在近身的那刻，被她双手薅着束腰离地而起，手腕一挥，老九被甩到密林之中的粗枝上倒挂着，十一则被扔到了京河湍急的流水之中。

被弟兄们围住的秦桑喝止道：“别硬上！以免误伤，以她为中心，离三丈围成圈，不断的跟她说话，转圈，喊她的名字，要快！”

十几个人听罢，立马将阿楚围在中间，每人与她间隔三丈，根据秦桑的方法不断轮换着转圈喊着她的名字。

阿楚果然瞬间失去了攻击性，而是抱着头堵着耳朵蹲了下来，手中那团血肉也滚落到了地上。

秦桑之所以用这个方法，是因儿时在天牢中厮杀训练时，谢广突然将少年们之中放进了一只成年野狼。

惊慌失措的少年们，身体接连被野狼撕碎，他们中有人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围圈解困的方法。

兽之所以能精准猎食，只因能在短时间内锁定猎物，并以此为饵，一旦锁定，无论后来者再肥美，也不会再次更换目标，直到咬死。

而此刻的阿楚，就是那只被放到少年之中的狼。

她浑身颤抖着，对身旁围剿她的猎人露出惧态。

这时，青云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把玉笛，通体翡翠，尾处系了一朵白玉兰羊脂坠子。

青衫垂于林，风起笛声扬，指间淌出一首悠扬的小调，这首曲子是在四海山庄时，把他们养大的姨娘，哄睡他们时，经常哼起的一段歌谣。

这世上，也只有阿楚跟青云还记得这首调子。

瘫坐在地的阿楚终于安静下来，而不远处靠近严良的一个杀手，却突然从地上提刀而起，拖着只剩一根手臂的身子，慢慢朝严良而去。

严良见状，嘶哑着大喊：“救……救我！”

眼尖的秦桑率先提刀冲去，毫无悬念的将杀手毙于刀下。

松了一口气的他，却被身后的严良持匕首，从背后捅入。

“将军……”川乌一声低喝，冲了过去。

一同飞来的还有青云手中的那支玉笛，精准的穿透了严良的脖颈，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秦桑昏死前，阴鹜的眸光扫向了青云，满身伤痕的他再也站不住，新伤旧伤让他双眼有些发黑，屈膝一头栽进了冲上前来的川乌怀里。

清醒过来的阿楚顺着众人惊诧的目光看去，发现了后背一身血污并插着一把匕首的秦桑，还有严良尸体上插着的，那把青云曾在她面前露出过的玉笛。

玉笛下那朵白玉兰羊脂坠子，在河岸密林吹出的凉风中摇摆，笛孔里不断流出的鲜血，将水头极好的翡翠染红。

深绿透亮的笛身混合着暗红的血浆，在这刚刚经过一番杀戮的密林中显得过于寻常。

可这抹涂了血的绿却让阿楚近乎疯狂的朝青云冲去，抓起他的衣领咆哮道：“是你！说！是不是你！”

青云胸前的衣襟被她挣乱，平静地看着她在他面前撕心力竭的质问。

他眸中近些日子重新燃起的信任慢慢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破碎。

他楚青云是爱她，爱她爱得卑微，爱到骨子里，爱的不甘又小心，他不惜妄想用欺骗和利益交换来得到她，他为她执迷不悟，为她心甘情愿，为她愿堕地狱。

他是想杀了秦桑，让这男人在她身边永远消失。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秦桑方才救下他的一刀时，有了一丝动摇。

那个一身血污，半条命飘摇欲坠的男人，在他喊出姐夫的那一刻，不惜扛了一刀也要向他冲过来。

那一刻，他真的动摇了。

可秦桑昏死前，看向他时，眸子里的幽怨和怀疑，让他再次觉得自己的动摇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

那救下他的一刀，无非是因为，他是阿楚的弟弟，他不是在救楚青云，而是在救他心爱女人的弟弟，仅此而已。

就像此刻，在他面前质问他的这个女人。

“说！”阿楚从昏死的秦桑的手中拔出龙雀，架在了青云的颈上，冰冷道：“那夜你房中有人，你让她寻到严良，送到你姐夫面前的对不对？你明知押送严良回京，会被叶垂青的人埋伏，却又执意如此！之后又控制了严良的家眷，以此为威胁，逼严良在遇刺时，找机会对你姐夫动手！”

阿楚认为自己的推理无懈可击。

青年面无表情的用余光扫向脖颈上泛着寒光的龙雀，轻笑一声道：“既然都被你识破了，不如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

阿楚握着刀柄的手被怒气冲的颤抖，带着哭腔道：“所以你在严良捅刀后，急着杀他灭口，楚青云，你的心思太明目张胆了些，你太聪明了，这一次，你没有把杀他的希望放在杀手身上，而是将所有赌注都赌在了严良身上，一个手无寸铁的濒死之人，只有他才会让秦桑把后背毫无顾忌的朝向他，你太残忍了……”

青云突然握住阿楚的手，将她手中的龙雀朝自己的颈脉又近了一寸，一脸凶狠道：“动手啊，杀夫之仇怎可不报？”

他向前步步逼近，“我就是恨他，恨他抢走了你，我们相伴十几载，抵不过他陪你四季，有种就杀了我，只要我楚青云活一天，他就得死！”

青年咯咯笑着，怒视着被他逼的步步后退的女人，这个从他八岁时，教他武功，教他大道，为他出头，哄他入睡的女人。

会把所有他不爱吃的苦瓜塞到嘴里的人，会点灯熬蜡帮他缝补衣服的人，会在他挑食时打他手心的人……

此刻却为另一个男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骂他残忍骂他狠毒，将一切还未尘埃落定的罪恶，急不可耐的按在他的头上，自作主张的将他做出判决。

“都愣着干什么！来杀了我啊！我杀了你们的将军！是我挟持了严良的家眷，许诺严良，只要他杀了秦桑，我便保下他的妻儿，一起上啊！”

青云看着周围满脸怨恨的众人，挑衅的看向他们。

南星目眦欲裂的欲提刀冲去，却被川乌一把拦住，喝道：“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动！”

怒到极限的阿楚面色突然冷却下来，她弃了手中的龙雀，抬脚踹向了青云的胸口，青云没有防备的被她一脚跺到了河滩旁的那片泥泞中。

身下的河泥粘在了他青色的衣衫上，欲起身时又被阿楚攥着衣领，一拳打到了侧脸上。

颧骨的位置瞬间青紫一片，但却被药蜡遮掩。

没有人发现他面具下的红肿。

楚青云第一次知道，她那细弱的手腕，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道。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青年幽深的眸子在阿楚的身下倔强的睥睨着她，那张本就柔美又不可一世的脸，此刻薄凉的笑着，似乎在嘲笑她无能的愤怒，也嘲笑她的心软和不舍。

“楚灵修，就算他真的死了，你也不会杀我，就算杀了我，你也会跟我一起死，无论生死，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会和我纠缠在一起，我要永生永世都缠着你，折磨你。”

青年狂妄地笑着，享受着这份拳拳到肉的疼痛，忽而又一脸眷恋道：“楚儿，哪怕是恨，只要是你给的，我就要……”

“楚青云，你真的疯了……”阿楚绝望的看着他。

她以为只要冷着他，躲着他，少年的爱意虽然来的汹涌，但只要掐灭他的希望，也会如潮水般褪去。

可她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是她的男人，那眸子里的已经不是爱这么简单。

他看着的，分明是他的整个世界，她贯穿在他所有的岁月里，要如何把这份扯筋连肉的情谊从他的血肉里扒出来。

被喊来的吕镶，抱着药箱，手脚忙乱的给秦桑拔刀止血，却并未发现，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阿生正提着一把长剑，朝青云的身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看完记得给我留言哦～

我会根据你们的意见做调整～

让读者爽是我的使命～

我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作者～

谢谢读者江篱、溯流的一路支持～我很珍惜珍贵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