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弥尔带着许丞枫来到人事部服务站的时候，许丞枫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当他看到那个山羊精的时候，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

那个罗怀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当初骗他说战略医疗部待遇好工作清闲不用到处跑，把他忽悠进战略部的老山羊精！

此时那个老山羊精正坐在方方正正的简陋小桌子后面，用一个破旧的缸子喝着茶，留着一个山羊须，带着一个小眼镜，脸上满是褶子，看到许丞枫过来，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哎呦呦，哎呦呦，我还在这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来找我呢，我在这人事部坐得身上都要起茧子了。”

许丞枫还没开口，弥尔便走上前，站在他旁边，拉了拉许丞枫的袖子，对他介绍道：“这位就是罗怀山，是……整个特管局最初的创始人之一，是特管局元老中的元老，地位比局长还要高，局中的重大事物都要经过他的定夺，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让他自己给你解释了。”

听到弥尔的介绍，罗怀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摸了摸胡子，看着弥尔：“哎呦，弥尔，咱们也有200多年没见了吧。”

“确实好久不见了，罗前辈，”弥尔客客气气地说，看起来相当乖巧，“这次还要麻烦你了。”

罗怀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眉毛止不住地抽。

这个死魅魔倒是会装，以前哪次见到自己不是拿鼻孔看人的，这下和老许在一块，倒是和以前一样装得乖乖巧巧的。

说到老许……

罗怀山将视线移向许丞枫，目光透着一丝复杂。

“您好，罗前辈，”见罗怀山看过来，哪怕心中有所芥蒂，但听到了对方的身份，还是得客客气气地，“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询问一下关于我师父的问题。”

“停停停，别老在那您您您的，我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特别是你……”罗怀山连连摆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呀……你也就在用到我的时候才想起来找我。”

许丞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只当他是一个脾气怪异的老前辈，这类老人，他在山上见过很多次。

“我之前还在想，弥尔什么时候舍得我这个老骨头见你一下，”罗怀山看着许丞枫，“还成，没让我等太久。”

许丞枫似乎听到自己身侧传来一声嗤笑，他侧过头，只见弥尔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

“前辈之前认识我？”许丞枫仍然礼貌地询问。

罗怀山不答，用手指了指对面摇摇晃晃地小破椅子：“坐下说。”

椅子只有一个，许丞枫和弥尔对视一眼，示意对方坐，可谁都没有动，到底谁都没有坐。

罗怀山轻笑：“到底还是老样子。”他又对许丞枫说：“你是来查你师父的事？”

“对。”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清露，是一只仙鹤。”

“哦，”罗怀山捋了捋胡须，“是那丫头啊，她怎么啦？”

“她死了，”许丞枫解释说，“死得很蹊跷。”

这么说着，他便又把老仙鹤的死亡复述了一遍。

“嗯……”罗怀山听完，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特管局最开始的故事吗？”

弥尔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最开始的故事，”许丞枫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那已经是600多年前的事了……在特管局成立之前，人类和非人向来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两方分分合合打了数千年，终于有一天，有……三个在书院读书修行的妖怪再也受不了了，他们觉得站出来做些什么，来终结双方千年来的争端。这也就是特管局的建立，特管局也确实构造起了人类与非人之间沟通的桥梁。”

罗怀山的调子慢慢的，好像是在讲故事：“特管局的创始人有三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妖怪，都不是什么名贵血统，山羊精罗怀山，蜈蚣精楚西河，还有仙鹤……清凤。”

听到楚西河这个名字，不知怎的，许丞枫头撕裂般得痛了一瞬，他扶住额角，脸色有些发白，精神恍惚了一下。

弥尔连忙过去扶他，许丞枫的个子要比他自己高上一些，他便踮起脚，让许丞枫靠在自己的脖颈处，心疼地安抚着他，一边瞪视着罗怀山，语气带着警告：“罗怀山。”

许丞枫头疼得发懵，没听到弥尔刚刚的那声警告，等他缓过来，发现自己在弥尔怀里，连忙十分尴尬地直起身，后退两步：“……抱歉。”

弥尔反倒是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我们继续说，”好似刚刚没有感受到弥尔的警告一般，罗怀山再次开口，“这三个人，现在只活着我一个，清凤死于一场暗杀，楚西河则是个不折不扣地恶棍，他在后来犯下了罪该万死地大错，被处决了。”

“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许丞枫还是不明白。

“不要心急，我给你看个东西啊。”说着，罗怀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他的掌心，一段段带着鳞片的触须像树一样生长出来，一直长到了天花板，而在“树”的鳞片上，则悬浮着一段段文字，在“树”的最底部，漂浮着四个石碑，三个石碑上面刻着名字，一个石碑上面空白。

“这东西叫‘盘龙触’，是这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触须，”罗怀山解释道，“就像人类有史官来记载历史一样，我们用这个盘龙触来记载特管局的历史，从特管局的诞生，”罗怀山的手指指着盘龙触的底部，一点点往上移，“到特管局的建设，再到特管局的兴盛，盘龙触记载着我们这一路而来所走过的路。”

许丞枫的目光注视着盘龙触底部的那四块石碑，其中，三块石碑上所刻着的名字，也正是罗怀山刚刚提到的那三个人，而那空白的第四块石碑……

“为什么，”许丞枫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为什么特管局明明只有三个创始人，却有四块石碑呢？”

“是啊，”罗怀山猛地抬头，直直盯着许丞枫，缓缓开口，“这是为什么呢……”

空气沉默了一瞬，罗怀山收起了盘龙触。

“好啦，”罗怀山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地样子，“我的故事讲完啦。”

“额，”许丞枫愣了一下，“所以，这些和我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罗怀山扶了扶眼镜，“仙鹤清凤有个女儿，名字叫做清露，明白了吧。”

许丞枫呼吸一滞。

“然后呢，”他有些急切地上前，“所以我师父的死到底……”

“唉，别急，”罗怀山伸出手，挡住他，“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或者更多，”罗怀山慢悠悠地说，“但在那之前，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许丞枫皱着眉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骗去战略部吗？道理就在这里，”罗怀山笑呵呵地说，“你答应我，参加后天的外派任务，我就告诉你后续的故事，怎么样？”

“你……”许丞枫难得有些懊恼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任务？”

“去一趟灵山，那里最近有山鬼作祟，你们去清缴一下，”罗怀山伸出一根手指，“放心，很轻松的一个任务。”

听到灵山这个名字，一直不说话的弥尔眉心一跳，看着罗怀山的眼神更凶狠了。

许丞枫思考了一下，半晌，才说：“好，我答应。”

“爽快！”罗怀山一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许丞枫看着他，不说话。

*

临走时，弥尔拍了拍许丞枫：“你可以等等我吗？”

许丞枫有些疑惑地看着弥尔：“怎么了吗？”

弥尔冲他嘿嘿一笑，尾音上扬：“我想和罗怀山叙叙旧，毕竟我们好久没见了，好吗？”

许丞枫沉默了一下，看着天色，现在才刚刚下午，一会儿再去商场买洗衣机应该来得及，这么想着，他便答应了，点点头：“好，我等你。”

弥尔就笑嘻嘻地往回跑，等跑到罗怀山这里，把门一关，许丞枫看不到了，弥尔便扬起一拳，冲着罗怀山打去。

罗怀山当然不能任他打，拄着拐杖连忙躲开了。

“你是想逼疯他吗？罗怀山！”弥尔血红的眼眸中透着疯狂，“你怎么还敢让他到灵山去的啊？你怎么敢的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冷静冷静，哎呦喂，”罗怀山闪避连连，好不容易逮个空，忙说，“你对他保护过度了！弥尔。”

“去你的保护过度，他是我爱人，我不护他我护谁？”

“有些事，他早晚要知道的，我们没有权利瞒着他一辈子。”

“他现在这样不好吗？”弥尔到底还是拎起了罗怀山的领子，声音有些沙哑地吼着，“就让他做个普通人，不好吗？就我和他，我们安安分分地在一起。”

“普通人，”罗怀山苦笑了一下，“从他下山那一刻……不，从清露死得那一刻，他就注定当不了一个普通人了。”

“我快死了，”罗怀山叹息一声，“现在的特管局后继无人，盘龙触……总归是有人要继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