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深夜，方知远这边也同样窝在沙发上没睡着。
卧室里鼾声雷动，他要是能睡着就有鬼了。
今晚月光皎洁，他不像林簌一样老喜欢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所以月光照进来，还是可以勉强看清客厅里的布置。
苏河睡觉打鼾这事儿，他早就知道，早上听到他们说要安排两间房的时候，他就担心过这一点。
想着要是这两个活宝要是愿意住一块那当然好，但要是不愿意，那必定是两男两女的分房模式。
之前住在林簌屋里，虽然多少是有那么一点不太方便，但毕竟人家姑娘睡觉不会打鼾啊！
换到这边，屋里那个噪音制造机简直就是个永动机，根本停不下来。
睡觉？
做梦去吧！
方知远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他猛地坐起身，掏出手机点开刚才进来的信息。
待到看清时，视线突然凝固了。
聊天时间是昨晚，方知远发出去的一张图片，内容是一些小小的白色药瓶。
那些是他从林簌的行李里翻到的，药瓶上写着一些英文标志，是他没见过的药类。
不过写了名字的药瓶只有那一个，其他瓶子都是空白的，他猜测或许这些都是同一种药。
那串药的名字，方知远越看越熟悉，总觉得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此时此刻，聊天界面里的对话框写的明明白白。
-那是抗抑郁的常见药物。
抑郁？
方知远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
这些药是在林簌的行李里头翻出来的，那自然是她的东西。
然而对面发过来的第二句话更让他吃惊。
-看样子还是新开的药，都还没来得及拆封呢。
告诉他这些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也是绿城医院精神科的医生。
方知远问了这朋友一个问题。
一个得了病开了药却又不吃药的病人，一般会是什么情况？
朋友回复：都到拒绝吃药的地步了，时间一长，抑郁情绪加重恐怕会发展出最严重的自杀倾向。
可方知远怎么看林簌都不像是一个生病的人，最多是看着没什么礼貌就是了。
同时他也知道林簌是个聪明人，如今赖以为生的职业都是五年前靠自学上路的。
还有给陈十三手机里安装定位程序这件事也是，以及这段时间他跟这个人接触下来的感受。
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联想到林簌会是抑郁症患者。
唯一异样的只有那天。
他们在医院拿到化验报告那天。
方知远突然慌乱起来，再次点亮手机点开那张图片看那串名字，也是这时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张化验单上。
随即他又想起了当时林簌的状态，似乎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解开了。
原来当时她早就知道那些药物成分并不是出自别人之手。
所以才会那么淡定，因为那些药物对她来说，就相当于他们平时吃饭一样平常。
次日，林簌一如既往的背着包出门，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个人。
夏桃对于这样的任务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像今天这样出门不到五分钟就被发现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方知远让你跟着我？”林簌一边走一边淡淡问道。
夏桃打哈哈：“没有，我们方队那么忙，哪儿有时间管我做什么，我跟苏河真的是过来休假的，你怎么老是不信呢？”
林簌嗤笑一声：“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那倒是。
夏桃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嘴上还是说：“反正一个人是逛，两个人也是逛，多个人聊聊天不是更好么？”
林簌拢了拢背带：“我更喜欢安静。”
夏桃在心里大声回答：我也是好吗！
面上讪笑几声：“别啊，那我少说两句好了。”
她所谓的少说两句并没有办到，反而因为林簌的沉默越说越来劲。
夏桃说的是陈十三。
不，应该说是还未改名的陈煦。
林簌听完了夏桃所说的小时候那些事，终于忍不住发问：“他本来的名字叫陈煦？”
夏桃点头说是啊，然后接着说：“哎呀我猜啊，改成十三多半就是因为煦字有十三画而已。”
林簌不置可否。
总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含义。
与此同时，苏河跟方知远透露了一件事，也是关于陈十三的。
“六年前第一起案子出现之前，第一名受害者冯怡君曾跟一个年轻男人走得很近，但我们一直没查出那个男人是谁，也就是前天我们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查到是冯怡君生前在培训机构的同事打来的。”
“冯怡君曾经送给她的一本书上画的一个符号，她那天偶然翻到这本书，想起了这件事，所以特意把这个线索提供给我们，希望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紧接着，苏河的手指往右一划，一张近距离拍摄的书页照呈现眼前。
所谓的符号，写的十分复杂，不知是用的哪种字体。
要是拿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了，必然猜不到其中含义，可苏河跟夏桃当时都知道陈十三的存在，所以在看到这个与13极其相似的符号后，立刻明了。
两种可能，要么是冯怡君错把陈十三给她的书送了人，要么就是那本书本就是她的，但她出于某种原因在首页留下了那么一个不易让人看懂的符号。
经过夏桃的电访联系到一个曾在吉安县生活过多年的人得知，那人刚好就是冯怡君当年租房的房东，她说自己经常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孩随意出入冯怡君的家，至于是不是叫陈十三，她只是听说，并不认识那孩子。
事情仿佛在这一瞬打通了正确道路，所有被迫中断的线索都在这一刻重新连上。
方知远沉声道：“那男孩应该就是陈十三没错，他们不止认识，估计关系也亲近，恐怕最终动手杀人的……多半也是他。”
苏河起初没明白，之后方知远将这几天从林簌那听到的线索，一五一十说给他听，说完他便一拍大腿：“铁定是他没错了！”
他一脸愤慨：“方队，这陈十三要真是凶手，那看守所那个，就是受了他的指使吧？”
方知远眉头深锁：“他现在能这么轻易的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事实如此，我们暂时也拿他没办法。”
现实不是小说，无法仅凭推理破案，缉拿凶手。
现实世界讲的是证据。
没有证据，即便明知凶手是谁也无济于事。
无可奈何。
六年了，他能逃六年，已经足以证明那绝不是个普通的罪犯，而是一个心思足够缜密，很清楚警方办案勘察流程的连环杀手。
因此才逃脱了这么多年都没被抓到。
莫名的，方知远想起了那天凌晨的事。
他不知道，放任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去接近一个穷凶极恶善于伪装的连环杀手，真的是件对的事情吗？
总之无论如何，不管林簌想做什么，现在她的处境很危险。
他不能再任由她继续胡来了。
然而此时，另一头的两个女人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
“所以，你也知道他就是绿城连环案的重大嫌疑人？”夏桃惊道。
林簌点头：“方队告诉我的，只是可惜现在没证据，所以没办法抓人。”
夏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所以，你和方队现在是在联手找证据？”
林簌面色如常：“是啊，不然你以为方队这几天跟我在干嘛？”
夏桃假装咳嗽：“……咳、咳咳这样啊。”
她一直想的是方队突然去县城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证据，所以当时才走的那么着急，在电话里得知林簌也在的时候，又以为是方队发现了什么线索，又开始怀疑对方才留下继续调查来着。
夏桃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方队是跟人合作找证据来了。
林簌盯着她没说话，夏桃被她盯得心虚：“你看我干什么？”
林簌循循善诱：“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一直找不到证据，难道就要一直放任真凶逍遥自在的活着吗？”
“没有证据也就没办法抓人，就算强行把人抓了，没证据也关不了多久就得放人。”
林簌慢慢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夏警官，我们都是女人，我想你应该跟我一样同情那些受害者，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早点抓到真凶，替那些惨死的女人沉冤昭雪？”
夏桃没有任何犹豫：“当然想啊。”
“好，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其实我和方队都说好了，由我接近凶手，趁机找到证据，但你也知道你们方队疑心重，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查到了什么线索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也不再信任他。”
“如果夏警官信得过我，能再告诉我一些关于陈十三的事情，说不定我能早点找到证据。”
夏桃跟在方知远身边也有好几年，一开始的时候也会有林簌这样的想法，因为当时并不理解方知远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后来知道真相后，还为此自责了好一段时间。
此时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林簌，她也好像看到了当初懵懂无知的自己，或许真像对方所说的，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更能理解对方。
也更能跟死去的连环案受害者感同身受。
既然方队都跟人说好了，那有些线索还是及时共享比较好。她想。
夏桃从林簌这里已经听说了冯怡君跟陈十三的关系，正好对应上她和苏河得到的线索，一物换一物，她也告诉了林簌一条线索。
也是关于冯怡君的。
关于那个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女人的生前事。
她说：“冯怡君曾经遭遇过一场大火，当时有一个人不顾危险，冲进火海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