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牵吗?手。”
白曜怔怔地望着空中微垂的这只手,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触碰过它了,那些年温存的触感,在这一瞬间于头脑之中翻涌复现。
“发什么呆呢?”夏溶夕微笑着冲她微微歪了歪脑袋,小小的可爱的动作让白曜血液加速。她们此刻正站在街边,夏溶夕背后是逆光的街景,海边城市湛蓝的天空在她背后与城市天际线相连,白曜忽然觉得眼睛好像被光芒晃花了。
她轻轻把手搭上去,接触的瞬间好像打开了记忆的开关,熟悉的温暖,纤细的手指,细腻的肌肤,都让她想起童年时候与她牵手走过的每一条长街。
眼眶微微发热。
忽然手掌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夏溶夕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扯到跟前,白曜猝不及防,踉跄地冲过去,鼻尖轻轻磕到了夏溶夕的下巴,她的心率瞬间飙升,呆呆地,连抬头都忘记了。
耳边好像听到了笑声,又好像没有,只觉飙升的热量从后背一直爬到耳侧,脑袋里嗡嗡的,像是被巨大的音响震过。
夏溶夕没有再说话,手指灵活地展开,轻轻地与白曜十指相扣,白曜脑子已经空了,仰着头,觉得自己好像坐在天上那朵软乎乎的云彩里。
酒店附近不远就有一个沙滩,两人手牵手沿着种满花草树木的步道往海边前行,翻过小山坡的时候,海风柔和而清爽,将衣角都吹拂起来,白曜盯着夏溶夕光滑的后脖,衣领在风的吹动下像波浪一样摆动,在她眼中十分诱人,她好想去感受那后脖紧致肌肤的触感,此刻是清凉还是温热?
“怎么不说话?”夏溶夕语气轻松。
“啊!没,不是……嗯,风很舒服。”嘴慌里慌张地自己动起来。
夏溶夕又笑了,是那种清朗的浅笑。
白曜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撞击了一样晕晕乎乎的,连个整句都说不好,只是应和夏溶夕的话语。
“这边人还有点多。”
“五……五一节。”
“吃西瓜吗?”
“好……好吃的。”
“看,那边的海滩!”
白曜一惊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牵着走到了沙滩边上,海浪的边缘,许多游客已经在戏水,好不快活。
踩着沙子慢慢走过去,忽然夏溶夕松开了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掌心的温度突然骤降,白曜有些怅然若失,但她听夏溶夕的话,乖乖立在原地。
海浪一声又一声,白曜特别想让双脚去体会海水的凉爽,正无聊,于是蹲下,解开了凉鞋,脚心踩在沙子上,暖乎乎的。
低头时,忽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盖住,是一顶帽子,抬头看见夏溶夕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很适合你。”
原来她是去买遮阳帽了。
白曜抬手摸着帽檐,心里是莫大的满足。
“你怎么把鞋脱了?”
夏溶夕语调一转,有些生气,听得白曜心里一跳。
完了,又惹姐姐生气了,她又会抛弃我的。
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出乎意料地,夏溶夕蹲了下来,白曜盯着她扎好的头顶秀发。
夏溶夕捡起白曜脱下的凉鞋,另一只手捏住白曜的脚踝,语气无奈:
“来,抬脚。”
白曜受宠若惊,连忙照做,夏溶夕的指腹暖乎乎的,捏住白曜被风吹凉的脚踝,一瞬间让白曜后背发麻,觉得心里软酥酥的。
给她穿完了一只鞋,夏溶夕又去捏另一只脚,白曜挺住发软的双腿,说:
“我自己来吧。”她想抽出脚来,但夏溶夕不容拒绝地捏紧了她的脚踝。
“别动!”霎时间白曜就被定住了,像个洋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等待夏溶夕把鞋给她穿好。
最后夏溶夕站起来,重重叹了口气,用指骨刮了下白曜的鼻子。
“笨!光着脚不怕被扎到吗?到处都是贝壳玻璃的,扎坏脚我可生气啊?穿着鞋也可以玩水嘛,又不是没玩过。”
说完,又顺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大海走去。
恍惚间,白曜觉着,好像这大学三年的龃龉全都消失了,好像从高中毕业起,她和姐姐的关系从来没有发生变化,始终如一,没有绝交,没有争吵,没有激烈的指责和憎恨,今天仿佛只是无数个温馨日常里的一天,刚刚的夏溶夕,就像好多年前,给自己穿衣穿鞋,嘱托不许让自己受伤的那个记忆中的姐姐。
白曜看不出差别。
一切如旧,一切如旧!白曜觉得这三年里,好像只有此时此刻的瞬间,自己才活着。
很快她们一起踏入海水中,完成了若干年前的约定,明明凉水覆盖了双脚,白曜却感觉不到清凉,她觉得浑身燥热,这股躁动驱使她抬起一只脚,划动着水面,越划越快,最后,扬起脚,掀起高高的水花,泼到夏溶夕身上。
“啊。”夏溶夕后退半步,脸上也抑制不住笑容,“好啊你!”她也开始用脚泼水,继而还嫌不够,用手捧起来朝白曜泼去。
“啊啊啊,姐姐饶命!哈哈哈……”白曜绽放出这些日子真正爽朗而舒畅的笑容,她踩着海水,在沙滩上奔跑,夏溶夕追在她身后,她想这一瞬间是永恒的,她期盼的场面,她记忆里的姐姐,就是此时此刻的样子。
她已经足够满足,没有遗憾了。
等到夏溶夕追上她,她忽然不再逃跑,而是转身,正面抱住了夏溶夕,把脸埋进她胸口。
夏溶夕停下了,海水从她指尖滑落,滴进海中。
“姐姐,我喜欢你。”瓮声瓮气的。
夏溶夕没有做出反应,但也没有推开她。
白曜有些紧张,她抬起视线,对视道:
“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
“嘘——”白曜的话被打断,组织好的道歉和示好的话也被堵住。
夏溶夕抬起食指,放在白曜的嘴唇上。
“不用说,我都知道。”
短短一句话,又驱散了白曜心中的阴霾。她又喜上眉梢。
或许,真的好了,一切都变好了。
“姐姐。”
“嗯?”
“姐姐!”
“嗯。”
“姐姐呀。”
“要怎么啦?”
“我要买水枪!”
白曜突然转身,指着沙滩边上的小摊,夏溶夕看过去,不禁哑然失笑。
“好。”
后来她们用水枪互相对射,闹得衣服全湿了,又沿着沙滩捡贝壳,挑了5,6个好看的放进买西瓜的塑料袋里,最后买了两只冰激凌,在椅子上坐着晒太阳。
“时间过得好快。”白曜感叹。
一下午眨眼就过了,太阳在海平面坠落,天空满是赤红,海面也是金色。一瞬间白曜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手又捏了捏夏溶夕的手指,感受到肌肉皮肤与指骨的实感,才又放心这是真实的场面。
“夕阳真美。”白曜说,夏溶夕嗯了一声,涛声绵延悠长,声音令人宁静。
“吃晚饭吧。”夏溶夕拍了拍短裤上溅上的沙子,“衣服干了吗?要不要回去洗个澡?”
最后两人商讨,决定直接去吃饭,在海滩上奔跑一下午,非常耗人体力。
……
夏溶夕先洗完澡,白曜去洗的时候,水声哗哗隔绝了外界,她忽然担心会不会出门就发现夏溶夕消失了,如果魔法失效一样,于是打开门冒了个头出来打量,正对上夏溶夕坐在窗边,朝着屋里思索的目光。
白曜意识到自己小半个上身都露在外面,赶紧退回去把门推上,水声又继续。
夏溶夕淡笑一下,转头望向窗外海上的星空。
订的是双人床,白曜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夏溶夕已经在靠窗的床上半躺着,刷着手机上的信息。
白曜心不在焉地吹好头发,也钻进自己的被窝,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又关掉,在夏溶夕建议说睡觉吧,才意犹未尽地躺下去。
夜很沉静,窗帘厚实,屋内一片漆黑。白曜辗转反侧,而夏溶夕呼吸平稳。
忽然,夏溶夕听到一阵窸窣声,一阵凉风从被子一侧钻进来,接着还钻进来一个人。
白曜掀开被子挤进夏溶夕的床上。
夏溶夕没好气地笑了笑,“不嫌挤吗?”
白曜背对着她,声音低得快听不见,“好久好久没有挨着姐姐睡了。”
夏溶夕想了想,其实除去这三年的漠然,更早高三的时候,那时候还有很多事情自己没想明白,也没有挑清,但已经不让白曜挨着自己了。
“像是小时候……”白曜的发音有些模糊,夏溶夕往旁边挪了挪,白曜也跟着贴上来。
尽管勇气让白曜做到这一地步,但她没敢和夏溶夕面对面,神经紧绷着,明白夏溶夕没有任何抵抗的时候,突然松懈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夏溶夕没有睡意,她悄悄地捻着白曜散开的还微微有点湿润的发梢,在黑暗中长久地睁着眼睛。
但突然白曜又醒过来,也或许是在说梦话,她一翻身和夏溶夕面对面,呼吸的暖气都能让夏溶夕感觉到。
“姐姐,你可不可以抱着我?”在纯黑的空间里,夏溶夕看不清旁边的小孩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