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

江南一带，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雪。

正是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只有一辆马车在路上孤独地走着。

车轮碾过覆了积雪的地面，吱呀作响，时不时还有马夫抽鞭子和马喷响鼻的声音。

李雾叼着根枯草，翘着脚躺在车顶。

是的，车顶。

他不是马车的主人，甚至也不是马车的客人。

他只是个仗着自己顶好的轻功、躺在陌生人车顶上搭便车的贼。

是贼，但不是小贼。

一字之差，对于李雾来说却是天差地别，因为后者好像侮辱了他赖以为生的手艺。

今日的雪花大得几乎乱了人的视线，除了确有要事的，没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天气跑出来，又在这种相对偏僻的路上赶路。

外面冷风呼啸，四野空无一人，他乘着风，轻飘飘地落在行进中的车顶。

像是一片雪花落了地。

李雾调皮地笑笑，理了理领口和袖子，施施然地躺在了车顶上。

这马车顶平整又宽大，正好足够他躺下。

这种天气，不会有几个人出来，而出来的也多半在风里缩着，不会刻意抻着脖子往上看，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

他可以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躺着，跟着马车一路走到目的地，再在对方停车发现前用绝顶的轻功溜走。

李雾仰望着天空，看着自己翘起的脚尖在雪花飞舞里晃晃悠悠的。

忽然有一阵模糊的马蹄声传来。

李雾好奇，便翻身起来去看。

却见远远地有一个人，戴着个压得很低的斗笠，身上裹了件毛裘，骑着一匹马，正慢慢地从后方跟上来。

不过就是个大雪天必须出来赶路的倒霉蛋罢了。

李雾这样想着，又躺了回去，静静去数那“哒哒”的马蹄声。

那人的马走得很慢，比这马车根本快不了多少。

李雾数得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才听着马蹄声近了。

他并不打算起身躲避。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雪，那人又戴着斗笠，傻子才会没事儿闲得去看别人车顶上有什么异样。

李雾躺在那儿，等着马蹄声远去，可又迟迟等不到。

而且那马蹄声变慢了，就一直跟随在马车的一侧。

他眉头微微一皱，稍微探出了一点头去看，然后心里便是一惊。

因为他正迎上了马上之人一双狭长的眼眸。

那人直直盯着他，眼神里几分淡漠几分玩味，被毛裘挡了小半的脸看上去似笑非笑的。

明明李雾在车顶上、那人比他矮了一些，可李雾总觉得斗笠下的眼睛自带了一种睥睨的意味。

马上之人穿得虽算不上破衣烂衫，但即便算上毛裘也实在值不了两个钱。行李中还有一把蛮长的刀，刀鞘已经破旧不堪。再看他骑的那马，瘦骨嶙峋的，像是老得快要掉了牙，怪不得走得那么慢。

李雾见状，胆子立刻壮了起来，也扬着下巴回看过去，嘴里还叼着那根草。

跟挑衅似的。

——反正他要是出言提醒马夫车顶有人，自己就运起轻功溜之大吉。

左右没人追得上他，李雾对自己的轻功有这个信心。

谁知那人根本无意点破他，只是笑意更深，呵出了一团白雾，然后轻轻一夹马腹，这才走远了。

李雾看着那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发怔，直到听见马夫被冷风卷着雪花呛了一个喷嚏才回过神来。

他吐了那截枯草，又躺了回去，后知后觉到：所以……他是有意等我露头、才故意让马和马车并行？

想到这里，李雾不由得也哼笑了一声：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