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铺在扇形的叶片上，本就微黄的银杏叶更显得金灿，光边的橙色让人恍惚已入了秋天。
但自足底升腾的余热却提醒着人们还远未到凉爽的深秋，于是格格不入的温度和四周略显萧条的景色就形成了一种足以让人觉得诡异的反差。
闻悦好盘腿坐在前院中心的地上，周围来围观的道士们越来越多，看着传言里与妖同伍的同行议论纷纷。
“诶，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娃娃要和小师叔比试呢。说是小师叔打输了就让这小娃娃做师祖的关门弟子。”
“这……小师叔不能输吧？他们俩年纪差不多，但小师叔毕竟跟着师祖修行了三年，哪能是这野孩子能打败的？”
“这可不好说，这小孩儿看起来也有炼神境的实力。小师叔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师祖垂青就吊儿郎当的，要不是有点天赋和他亲哥帮忙，哪可能在年初入炼神境？而且这小孩儿可是一个人从外边来的巩州，一路上的山匪、妖怪什么的都得自己解决，实战上肯定比小师叔有经验多了。”
“嗨！玄奇，你就直说自己想看法清出丑就是了！他那脾气我早就看不惯了！有人能来给他点厉害瞧瞧我是巴不得！管他究竟是谁强呢，反正我挺这位新来的小哥！加油啊小哥！替我把法清那家伙打个落花流水！”
看来法清这家伙，仗着自己是老道士的关门弟子在云顶宫飞扬跋扈惯了，惹得这些后辈怨气冲天，一时间这些法清的同门居然都开始为闻悦好鼓气起来，场面实在是有几分滑稽。
被众人期待的闻悦好摸了摸脑袋，笑得尴尬。
却见一个眉目威严的高个道士领着五个挂玉牌的同门从三清殿的方向走来，队尾正是闻悦好此次比试的对手法清。
瞥见围观的那些道士腰间或木制或石制的腰牌，闻悦好当即明白这时来的都是那老道士的入室弟子，恐怕整个云顶宫最强的几人全在这里。
“都吵吵什么？为师没教过你们修行之地需保持清净吗？”为首那高个一开口，叽叽喳喳的围观者们霎时噤声，莫说这些本就有师徒关系的道士，就是身为生人且早已在职场练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的闻悦好都感到一丝胆寒。
像是这高个的声音有什么魔力一样。
青流听到了闻悦好的疑惑，出声解答：“这家伙在声音里注入了灵气，你修为不如他，自然就被震慑住了。”
想到围观人提到的什么炼神境，闻悦好便顺势询问起这炼神境在修为的高低里是个什么概念。却听青流细细道来：“炼神境不算很高的境界，却也并非轻易能达到的。简单来说，修为从低往高被称为筑基、练气、炼神、炼虚、结丹，往后还有散仙、金仙、太乙散仙、太乙金仙。金仙和散仙在实力上并无差异，只是有无仙籍的区别而已。”
掐着手指算自己现在的排行，闻悦好冒了两滴冷汗：“原来我这么菜。”
青流阻止了他的自贬：“修行本就不易，从筑基开始的感知、周转就不知道能刷掉多少人了，能够在体内顺利地运转灵气才是入了练气境，这时候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修士。练气境开始修行的方式出现差异，分别是外丹法和内丹法，外丹修冶器、炼丹，借冶炼的外物提升自己。”
“你修的是内丹，就是内化天地灵气淬炼肉身来修行，相较外丹法，提升的速度快很多，但一般与同境界的外丹修士打起来却比较吃亏。这叫法清的小道士就是个修外丹的，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轻敌。”
这点闻悦好很能理解，毕竟别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学繁杂的知识，脑子好用许多不说，还有七七八八的术法、法器傍身。
但内核已经换成人类还走狗屎运搞到个灵器的南山大王可不见得会怕这些，毕竟经过幽孑点拨，再加上爱蛋城的战斗，现在的他对术法的领悟能力可是非同凡响。
“不是我故意泼你冷水，即使你过了法清这关，剩下这些戴玉牌的，境界可都比你高。还有那老道，保守得是个结丹境的高手，你准备怎么帮那朵小雪莲？”
“解除诅咒又不一定要打败这些人，我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把握才要跟他们混成自己人嘛！不然我不就直接冲进来乱杀了？”
无声地同青流进行交流，闻悦好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其中一个玉牌的方向，听到有人突然唤自己才回过神来：“诶，小孩！发什么愣呢？一直盯着哥哥瞧，莫不是觉得哥哥长得漂亮？”
定睛细看这个喊自己的玉牌，闻悦好平心而论，即使同样身为男性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生了副好皮囊。而且这个好看绝非他们领头那位一般的威严帅气，而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精致骨相，只消换身衣裳、稍加涂脂，这人走到街上恐怕都会被数不清的男人上前调情。
他看着这个笑靥如花的美丽男子，回以一个天真而真诚的笑容：“是啊，哥哥像是桃花一样好看哩，我一不小心就看呆了！若是冒犯了哥哥，还希望哥哥不要同小弟计较才是。”
“哦哟，这小嘴儿甜得！”这玉牌忍不住上前掐了掐闻悦好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看得出来闻悦好的话让他很是欣喜，“法弈啊，师祖不收这孩子，能不能交给我来带啊？这弟弟可真叫人喜欢得紧！”
“玄萍，别闹。”为首的那高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再喜欢也得等这比试结束之后再请示你师祖。”
将法清拉到闻悦好面前，法弈指挥围观的人让开一大片空地，而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朱砂笔，在地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圈把闻悦好和法清画在圈内，其余人便都在圈外。
一挥手，朱砂笔凭空消失，换出一根高香。随着法弈抬手，这香便笔直地悬空立起。
“师兄，请等一下！”
正要宣布比试规则的法弈顿住了，他回头看向叫停的青年：“还有什么事，法明？”
“师父不来看这场比试吗？”
还没等法弈回答，苍老的声音就从半空传来：“谁说我不来看的？”
“师父！”
“师祖！”
老道士一现身，这些个云顶宫的道士就齐齐站定，不约而同地朝老道作揖。
闻悦好轻叹一声，只得跟着朝半空拱手：“大师。”
“免礼。”老道挥了挥手中拂尘，落到闻悦好和法清之间，而后侧目看向圈外的法明，“法明，这回莫不是又要为你弟弟说情来的？”
“非也，师父。我是见这位道友有妖怪帮衬，想着法清一人应对两个是否有些不公？不如我同他一起……”
法明话未说完，围观人里就响起嘲讽的声音：“啧啧啧，真叫人羡慕咧！真是爱护自己弟弟的好哥哥，只恨我没生在这么个好人家咯！”
“别人这妖怪是自己道法训好的，是别人的本领手段，怎么就不公了？”
面对一片质疑之声，法明面色不改，只看着老道士，等他的回答。
老道摸了摸长须，看向闻悦好。
闻悦好知他什么意思，无所谓地笑笑：“若是觉得不公，那便二对二吧。”
说罢，朝法明抱拳：“请法明兄指教。”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讶异之声，连青流都叫道：“你疯了？！一个法清已经说不准了，你还想加个更厉害的？！”
无视所有人的惊叹，闻悦好抬手摸了摸寅虎以示安抚。老道士看着闻悦好的眼神愈加复杂，大部分是一种看不透的猜忌与警惕，但闻悦好却还从里面看到一点点惋惜。
挺奇怪的。
“那就这么办，法弈，交给你了。”
“是，师父。”
比试双方皆在场地站定，法弈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比试的规则：“香燃尽之前，谁出了这圈、投降，或者不能再继续比试，就算输。”
见双方点了点头，法弈朝那支高香挥手，一簇火苗腾地在香头燃起又熄灭，随着一声比试开始，闻悦好肩头的寅虎一跃而下，小小的橘猫在落地那刻膨大成一只斑斓猛虎，朝着法明、法清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
并没有唤出青流，闻悦好空手起势：“请二位赐教。”
不像闻悦好这样不慌不忙，在香点燃的那一刻，法清就抓了一把符箓在手里，寅虎本相一现，这数十张黄纸就迫不及待地从他手里飞出，好似一圈铁墙死死围住闻悦好。
随着他双手捻诀，熊熊大火冲天而起，闻悦好的身影霎时被燃烧的符纸吞没。
“哈哈哈哈，活该！想抢我的位置，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寅虎见状嘶吼一声，冲法清飞扑而去。然而法明抽出腰间佩剑，闪身就挡到自己弟弟身前，寒光一凛，剑与寅虎的铁爪发出金属的碰撞声。运气一推，只听“嚓”地刺响，火花闪烁间寅虎的利爪竟被生生切下四根。
斩断到血管，指甲的切口流出鲜红的血来，寅虎吃痛连忙退开，看着法明的眼神有着不敢置信的恐惧。
“哼，区区未化形的小妖，也敢同我哥交手！看我兄弟二人……”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把法清推得往后倒退。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面前的法明已经大叫不好，慌忙转身朝他身前的空气斩去。
一声清脆空灵的鸟鸣在法明耳旁乍响，震得他脑内瞬间空白。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是闻悦好已经显现的身形，以及他身后被寅虎扑在身下的法清。
“啊啊啊！妖怪！别过来！别过来！滚开！滚开啊啊啊！”
“弟弟！”
正要赶去，法明持剑的右手却被闻悦好牢牢抓紧，这个与他弟弟一般年纪的小道士露出一个足以叫久经沙场的战士都胆寒的笑容，看着他的双眸里有一种期待而病态的兴奋：“喂，说好二对二的，你的对手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