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淳替舒韵把一碟品质极好的牛肉片，推到锅中，任它迅速褪去红色、泛出诱人的色泽：“所以，你今天是不是找上级谈过话了？结果怎么样？”

舒韵伸筷子夹肉的手顿了顿：“好坏参半吧。和鲶鱼女士跟谈崩了差不多……感觉她的态度就是，我服从她算理所当然，如果我有任何自己的想法或诉求，那就是大逆不道；如果我累坏了不能再承受那么高强度的工作，她也许会毫不留情地逼我离开……”

顾淳轻叹一口气：“很残忍。那好的一半呢？”

舒韵又笑了笑：“我太生气了，也憋屈了太久。忽然觉得于感性和理性上都实在没有必须忍下去的必要，所以我直奔詹浩峰的办公室，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没有顾及谁的体面，从我的角度说了实际情况。还好，他没有在鲶鱼女士打压我的基础上，给我最后一击。

目前看起来，他并不赞同这种过于强硬和□□的管理方式，他说很遗憾自己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会找她谈话，也会向团队其他人了解他们面临的情况。他给了我最多2周的假期，让我不要急着说离职，好好想一想。”

顾淳点点头：“这样很好。你一直停留在给你巨大压力的现状中，是没办法去畅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的。这些天怎么考虑？在家休息，还是去哪旅行一下？”

舒韵愣了愣：“估计后面2天把这期间的工作理出来交接给其他人，然后再家里躺平2-3天，看看有没有适合去玩个4-5天的地方好了……我想从容一点，慢下来感受自己的心。一直一直紧张焦虑，真的需要彻底放松一下了。”

顾淳很赞同，两人开心地吃吃喝喝，最后茶足饭饱、有说有笑地一起回了家。

……

正式开始休假后，舒韵试着不时地关掉一会手机的wifi，她发觉这样能令自己的心安静许多。

第1天，生物钟仍是无情地早早唤醒她。

她差点奔下楼洗漱，开门瞬间，和楼下听到脚步声、从厨房走出的顾淳对望了。

“你忘了吗？今天你休假。”

顾淳的脸即使从这样仰视的奇怪角度，也一样优雅好看，令人叹服。

舒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休假要有休假的样子哈。我再去回笼一下~”

躺回床上后，却不知为何精神异常的清醒，舒韵在柔软的床和玩偶之间，强行眯了很久，才又陷入一会半梦半醒、虚虚实实的梦境。

吃完顾淳照例精心烹制的brunch后，舒韵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完全地闲着，什么都不做。

她收拾完了厨房，又开始深度清洁其实平时本就被顾淳打扫得还挺干净的家里各处。

她拾起他乱中有序地搁在多个地方的书籍，集中摆放在一起。

舒韵这才发觉顾淳购买和阅读了那么多关于心理学，特别是职场压力引起抑郁的相关书籍……

原来他平时那些听起来若无其事或灵机一动安慰自己的话语和建议，都是参考过专业人士意见的……

她忽然眼眶一热，抱着那些沉沉的书籍，立在屋子一角几乎要落下泪来。

刚才还在餐桌前对牢电脑专注工作的顾淳，像是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波动。

他马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舒韵肩头轻拍：“你还好吗？”

舒韵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拼命眨回去眼泪，轻声吸了吸鼻子：“我挺好的……顾淳，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万一你也遇到什么困难、迷茫、伤心的事，也别忘了让我帮你一起分担！”

顾淳温暖地笑了笑：“我会的，但我宁愿相信在我身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时刻。”

舒韵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猛点头。

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和现在相比，真的孤独、沉默又冷淡很多。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坚冰层层融化剥落，露出像和煦阳光一样温柔恒定的暖意，让自己越来越心安……

舒韵回忆起这跌宕起伏的情感变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吸引到质疑，再从同一屋檐下的依赖到害怕受伤而主动拉远距离，曾经嫉妒和他熟悉的那个女孩，又却因为自己的险些抑郁而麻木到几乎放下，再到被他主动伸出援手，从深渊边缘被牢牢拉住……

而现在的她敢说，顾淳对自己是真实地在意着的。

无论是否含有恋爱情愫，他都在坚定又诚恳地关心和陪伴自己。

也许两个人会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地越来越近而在一起，也可能又在人生的哪个分岔口，不经意地走散……

可至少此刻，舒韵只想踏实地站在当下，珍惜自己，珍惜顾淳，以及哪怕某天可能仍会失去的一切。

终于瘫在沙发上小憩。

舒韵似乎不知不觉眯着了。

醒来时，发觉自己赖在顾淳稳稳的肩头。

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他：“抱歉……肩膀会酸吗？”

顾淳摇头：“不会。我看你睡得迷迷糊糊、摇摇晃晃，所以坐过来，让你靠一下。”

舒韵又低下头，望见他手中正打开一本摄影集，画面深邃又美丽。

“这是哪里？”

“很多地方。一个旅行摄影师的作品。金秋的内蒙，落雪的长白山，盛夏的伊犁，春天的云南，欧亚边境的小国，东非、冰岛、贝加尔湖、清迈、西班牙、墨西哥……”

舒韵看着他轻缓地翻动着色彩缤纷且和谐的书页，忍不住说出口：“好羡慕他……有生之年，我也全部都想去……”

顾淳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别忘了，只要你想，你永远是自由的。”

次日，舒韵终于决定了接下来的小假期里，和顾淳一起去A市附近，车程5小时内的一处临着山崖，有古村、梯田、茶园、河谷和获过知名设计奖民宿的旅行胜地。

两人订好车票，还有民宿里可以望见延绵不绝美景的相邻2间房，当晚吃过简单的晚饭，甚至开始早早准备第2天的行李。

此时，舒韵那明明已关了wifi的手机，却不适时地猛烈震动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满脸排斥，接着又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顾淳帮忙递过来的手机。

还好，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任何一个令她讨厌或逃避的人名。

舒韵并不惊异，甚至微笑着接通了电话：“喂，乐宜~怎么啦？感觉咱们都好久没打电话聊天了~”

而电话那头传来的乐宜声音，并不如往常那样平稳沉静，甚至有点慌乱崩溃：“小韵，我刚给你发了微信，也拨了微信语音……看你都没反应，我就直接打过来了……你在干嘛呢？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现在能赶紧到滕娅家来找我吗？”

舒韵有些懵逼：“行啊……不过，滕娅和你……没遇上什么可怕的事儿吧？”

乐宜叹了口气：“不能说可怕，但有点棘手……你要不还是先来吧，咱们当面说……”

舒韵挂断电话，就立刻打开了手机网络，开始打车。

顾淳走到玄关，背上双肩包，拿出两人的鞋：“我陪你一起去？你们都是女生，万一有什么安全上的事，我多少可以帮忙。如果不需要我，那我就先回来也行。”

舒韵对他有点抱歉，可毕竟对滕娅和徐乐宜的担忧更甚，于是果断点了点头：“好，谢谢，有你在我安心点。”

徐乐宜打开门时，看见是他俩倒也没有惊讶，而且她似乎已恢复了平素一贯的理智冷静。

大家一齐从玄关进入一室户的客厅，舒韵望见自己曾经无比熟悉和依恋的那张懒人沙发上，滕娅正双手抱膝猫着，面孔朝下贴着膝头，长发柔顺而凌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疼的气息。

而“小狗”正乖巧地依偎在她脚边，不知为何也发出轻微而悲伤的呜呜声。

顾淳走上前去，一把捞起“小狗”，抱在怀里说道：“我带它下楼散步。你们聊，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马上打电话给我。”

舒韵默契地点点头，和徐乐宜并排坐在了滕娅对面那张小巧而舒适的沙发上。

滕娅慢慢抬起脸，舒韵一眼就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和无神的表情，但还是暂且忍住没有发问，想尽量等她自己开口。

“小韵，顾淳现在对你真的很好。你们俩已经算是在一起了吧？”

舒韵短暂的愣了几秒：“还不算是。我们没有明确这层关系，除了偶尔牵手也没有其他。”

滕娅的语气却在羡慕中带上了几分幽怨：“小韵，我真的很羡慕你……爱情太善变了，或许你们还可以有勇气去尝试体验，可我今后应该是再不敢了……”

舒韵终于忍不住了，席地而坐在厚实的地毯上，一把抱住了滕娅：“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啊？这样真的很不像你，我很担心，很害怕……”

身后的乐宜依然沉默，而滕娅忽然像泄了闸的洪水，哇地一声，趴在舒韵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