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写过和华国相关的故事。

十五岁那年，他给林德写的那篇童话《夜莺》，尽管为了宣传而在出版时特意抹去了具体背景，但在最初一版的稿子里，安徒生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夜莺放在了华国的森林里。

世界上最华丽的宫殿，世界上最名贵的花朵，世界上最动人的夜莺，世界上最美丽的诗篇。

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少年，愿意把一切最美丽的幻想都献给遥不可及的梦中仙境。

或者说，恰恰是因为遥不可及，才捧出了梦中仙境。

遥不可及并不是说平时碰不到和华国相关的事物，而是心理上的遥远。

华国人其实非常热爱旅行，在世界各地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何况哥本哈根一直以来都有华国大使馆，隔三差五就能在电视或报纸上看见笑容和蔼的外交官们——只是安徒生会刻意避免和忽略。

安徒生很喜欢他梦中的华国，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现实里真正的华国。

并非作为与世无争、超脱人间的幻想国，而是一个真正的国家，严密稳定地运转着、屹立在大陆东方的强势国家。

来自华国的外交官听着北欧青年一串努力修饰的担忧之词，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表示这种心态很正常。

“人总是要爱一些幻想的，幻想乡也可以是心的家乡嘛。”吴承恩说，“就像申请来北欧之前，我也怀着‘纯粹宁静的冰原’这样的幻想。”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真正完美的社会。每个国家都面临着自己的困难，当然也都有着自己的骄傲。”

最后，他建议道：“你可以尝试着把幻想与现实分割开。”

“我以为您会顺势和我宣传现实中华国的美好。”安徒生惊讶。

“宣传因人而异。”吴承恩笑道，“你是一个能自主行动的人，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能分辨夸张和谎言。当你踏上华国的土地，你亲自感受到华国的美——那是我口灿莲花都做不到的宣传效果。”

安徒生想了想：“可万一我因此对现实里的华国没兴趣了呢？”

吴承恩无所谓：“万般皆是缘。”

安徒生被震惊了：“这么随便的吗？”

青年呆呆的表情引起了一路围观的西班牙人的强烈好奇。

堂吉诃德戳了戳安徒生：“哎，承恩刚才跟你讲了什么？”

他俩交流只能靠英语，里面顶多夹几个法语词汇，总之是吴承恩完全也听得懂的内容。

华国人对老朋友十分无语：“塞万提斯，你真要好奇的话，不如干脆问我。”

“承恩，你不懂，这是不一样的。”堂吉诃德严肃地说，“我想听的是原话吗？我想听的是安徒生惊讶的原因！”

“……”华国人不禁沉默，“这还用问具体原因吗？”

堂吉诃德坚持己见：“总之没问你！承恩，你走远点，欧洲人讲话，你不要听。”

吴承恩：“……”

“你自己说的。”华国人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玄妙笑容，“那你们两个欧洲人聊去吧，我和两位女士去其他地方玩了。”

堂吉诃德猛抬头：“等等我没这么说——”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仿佛只是一阵清风过堂，眼前就空空荡荡。

自作自受的西班牙人笑容消失：“可恶！能自己瞬移很了不起吗？要不是罗西南多不方便在室内召唤，你以为你能走得了吗？”

安徒生左看右看，没看到人，诚实发问：“你是在和空气说话吗？”

堂吉诃德：“……孩子，你知不知道有句箴言，叫‘沉默是金’？”

西班牙人抹了一把脸，收拾收拾心情，倔强地继续最开始的话题，绝对不肯白白吃亏：“承恩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安徒生对他的这种精神十分敬佩。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丹麦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吴先生不是从事对外宣传的吗？感觉先生的工作态度有点随性。”

西班牙人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搭上丹麦青年的肩，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孩子，告诉你个公开的秘密。”

“强者有权随意。”

*

华国宫的窗台下，蹲着两位超越者。

更准确来说，拉格洛芙坐在轮椅里，易卜生单膝跪着。两人小心地透过窗户观察里面的情况，又小心地控制着头顶的高度，尽量不被发现。

半个小时以来，这场景稳定得仿佛他们是自然生长出的蘑菇，生来就该在那里。

现在情况终于有了点变化。

蘑菇一号十分纠结：“吴先生离开了，我们是不是该继续惩罚了呢？”

蘑菇二号十分冷静：“万一他又回来了呢？”

一只手从斜后方忽然伸过来，拍了拍两只小蘑菇的伞盖。

拉格洛芙捂住头，易卜生手中摸出钱币，两人一同警惕地望向身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吴承恩双手抱于胸前，他肩上的小猴子和他姿势一模一样，一人一猴仗着身高优势，从高处看着两个未成年的小家伙：“什么惩罚？和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你们啊，是从一开始就藏在这里了吧。到底想做什么？”

易卜生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拉格洛芙小脸一垮，叽叽喳喳地告着安徒生的状，顺带着还委婉地表达了“那几位不明身份的异能力者何时能离开瑞典”的期待。

吴承恩大概听明白了。

前者是小孩吵架。

后者是老友偷懒。

他放下心来，不打算管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但是抽出心力处理了一下老朋友私自入境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带他们去登记身份，劳烦异能局准备三份表格，一份按照超越者级别来，语言选西班牙语，另外两份按照普通异能力者级别来，语言选华语。”

“西班牙？”拉格洛芙表情木然，“是我想的那位先生吗？如果是他，私自入境倒也正常。”

吴承恩被小孩生无可恋的表情逗乐了：“哎呀，塞万提斯年轻时候确实干过不少离谱的事情，不过近些年已经低调很多了。这次估计就是想偷懒省事而已，毕竟他的目标是去意大利找薄伽丘和彼得拉克玩，不想花费时间在过路的国家也能理解。”

“……那岂不是更可怕了吗？”拉格洛芙嘀咕，“他从前可是闯过教廷啊，意大利的三位超越者怎么还跟他能成为朋友？”

“投缘嘛，就这样当朋友了呗。”吴承恩说，“世界上本就是有着各种各样奇妙的缘分。小塞尔玛的存在，别人看来也会很奇妙呢。”

塞尔玛·拉格洛芙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明明并没有非常深的宗教信仰，异能力的名称却是‘耶路撒冷’啊。”吴承恩说，“其实意大利的那几位一直都很想见见你。”

拉格洛芙移开眼：“我的异能和那座圣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重名而已。”

拉格洛芙不想再往下聊，吴承恩也就收住了话题。

“我把塞万提斯带去异能局填申请表了。”华国人笑眯眯地说，脚下云雾渐起，“想要去找安徒生的话，就在这段空闲里抓紧吧。”

*

一阵云雾升起又消散，西班牙人就忽然消失在了安徒生面前，只留下一串他听不懂的语言。

从直觉来讲，安徒生觉得那大概是西班牙人的母语，内容可能是需要屏蔽的激情粗口。

丹麦青年发出了傻乎乎的“哇”的一声惊呼。

【这就是强者们的世界吗？异能力用起来果然好随意。】

才苦口婆心地试图激发他心中的傲气的西班牙人要是看见这一幕，估计能再来十几句不重样的粗口——就没见过哪家的超越者这么天真又好欺负的。

看起来也太便宜了一点，简直让人怀疑会不会被当成工具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塞万提斯：超越者拥有强大的力量，足够支撑一切率性而为，理应拥有无拘无束的随性人生。

安徒生：哇！

塞万提斯：你“哇”什么啊！你倒是支楞一点啊！任性、任性，懂不懂？

安徒生：超越者和我有什么关系……诶，等等，我好像就是超越者来着？

安徒生老师，一只还没习惯自己的超越者身份、也不习惯用异能力的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