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颇有些暧昧。
叶灼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她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尴尬呀哈哈哈。”
李相夷立即转身丢下一句：“我去煮粥。”
他走得有点快，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半个时辰后，李相夷端了一碗粥和两碟小菜过来。
叶灼毫无防备，喝了一口粥后立马瘪起嘴，一脸委屈：“这什么呀，好涩。”
“这是云隐山特有的药材石竹根，对疗伤有奇效的。”李相夷回忆了一下医书上的描述，一字不差背到：“切面黄白色至淡棕色，表皮棕色至棕褐色，质硬脆。味微苦涩，性苦寒，归肾经，孕妇忌服。”
“想好得快就赶紧喝了。”
不是，良药苦口也不能一日三餐当饭吃啊？
她看着那碟小菜，犹豫着要不要下筷。
李相夷会意：“这碟是牛蒡脯，我在普渡寺的素斋吃过，看着像肉，吃起来也像，不知道仿的如何。牛蒡疏风利咽，解疮疖肿毒。”
“另一碟是山芹根，就简单焯水，用盐和茴香腌了一炷香。芹菜归肝肺胃经，镇静安神，平肝养血。”
得，李相夷这是新迷上了拿人试药。
相夷哥哥也这样，他要想做个什么事，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满心扑在上面。
学得快还爱炫耀。
跟他一起求学当真是件痛苦的事，兴趣还没培养起来，就被甩开了一大截。
“你怎么不吃芹菜？我断过你的脉象，有些气血亏虚。”
叶灼嘴角抽搐。
她挑食得很，不吃芹菜、韭菜、香菜这种味道大的菜，也不吃葱姜蒜。
可是她怕说出来，李相夷会觉得她大小姐做派。
“我……我挑食，芹菜味儿太大了。”
他果然轻啧了一声，“真是个大小姐。”
“……”
过分了啊。
“还有什么其他不吃的？”
“啊？”
“你还有什么忌口？”
“我不能喝酒，一筷子就倒的那种……像你吃花生过敏的那种倒是没有，就是不喜欢吃的东西有一点多。”
她伸手比了个‘一咪咪’的手势，不好意思道：“葱姜蒜香菜芹菜韭菜，茼蒿胡萝卜折耳根……”
李相夷目瞪口呆。
你搁这报菜名呢？
下午，叶灼一个人在榻上无聊，便央李相夷把她抱到书桌前坐着。
她胜负欲不强，但还蛮喜欢跟他一起学新东西的。
可惜，李相夷早在未下山之前就学了两三年药毒医理，如今只不过是再深入广博一些。
他手上那本《本草纲目》，囊括上千条药材、上万个方子的书目，背下来简直要她命了。
李相夷是天生记性好，再枯燥无味毫无关联的东西他也能强记，然后随着应用慢慢融会贯通。
叶灼做不到。她的耐心十分有限，脑子也记不住细节，连勤奋也没法跟他相比。
李相夷用余光看她心浮气躁地哗哗翻书，每一页都看不到二十息，心里暗自摇头。
叶灼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是擅长提线串珠，所以草草翻了一遍这书的结构，试图去猜编著者的思路。
把药材按矿物、植物、动物分大类，再按金、玉、石、卤、草、谷、菜、果分小类，一条条阐发药物的性味、主治、形态、采集、炮制、用药法则、方剂配伍。
这样规整有条理，容易翻找，但是不好记忆……
李相夷看了一个时辰，搁下笔，甩甩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扭头去看她。
她正在抄书。
他刚想嘲笑说这样的笨办法收效甚微，就看见她一边抄一边哗哗翻书——是他从未见过的抄法。
她直接翻到书后所附的方子，用笔圈出了同一类的药，然后翻回去比对相同药材在不同方剂中的作用，做上批注。
他好奇地看了一小会，逐渐看出些门道。
“药理讲求阴阳相济。”
“性热、温、寒，味甘、辛、涩、辣。归心肝脾肺肾五经，搭配以适应多种病症。”
“既然如此，药性之间定有冥冥中的联系。”
“我现在只抄了‘寒’与‘热’两个极端，很明显属性为寒的药物能抑制人体活动，寒性越强药品越极，从口渴、频汗、烦躁到舌红苔黄、高热不退、神昏谵语。”
“按适应症倒推下来，知母、寒水石、石膏较寒，栀子、黄芩偏温。或许是金石类的药物属性更单一，以毒攻毒居多，而植物为了维持生命会更平衡一些，可制备常用药，动物部的药材大多偏温，就更适合食补调理而非入药了。”
“除却动植物为抵御天敌，让身体部分带毒的情况，药材不同部分的药性是差不多的。这些毒素要作为例外强记，我已经标注了。”
“而属性为热的药物正相反，主治苔淡白滑、体虚畏寒、眩晕目赤、四肢厥逆等等，常用药附子、吴茱萸、干姜、丁香、肉桂。”
“结合产地来看，极寒之地反生极热之物，反之亦然。”
“如果再配合附图——闽南热且多雨，草木叶阔以方便散热；漠北干旱缺水，植物根系发达而无叶，以免蒸腾水汽；云中高寒，叶如针刺……”
“师娘说我们要寻能短时间内激发内力暴涨的药，那应该是某种大热之物，很可能生在极北之地。就算不是，北地也应该有更多应对寒症的方法，我们第一站可以北上去长白山。”
李相夷静静看着她。
她真的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呢。
叶灼合上了书，伸了个懒腰。
“我今日大概记了五十多条，记得不全，印象也模糊。”
“但是今日按主治病症归类，明日再按五行相克抄一遍，后日按药物的自然属性抄一遍，大后日按上中下品再抄一遍，总归能记个大差不差。”
李相夷沉吟半晌，真诚道：“你很聪明。”
叶灼得意洋洋：“我不如你聪明。但我的聪明跟你是不一样的。”
李相夷很快就知道她所说的‘不一样’是指什么。
因为看书看累了，他想上手实操一下，就去煎药。
叶灼信誓旦旦要给他打下手。
他近日有些心神不宁，挑了个镇静入眠的方子。
“酸枣仁、茯苓、知母、甘草、川芎……”
李相夷在拨弄药材，仔细嗅闻药性，眉头微皱的模样跟他查案时一般认真严肃。
而叶灼在一旁困惑，这上头说的“少许”，究竟是多少？
然后她随手抓了一把。
李相夷在旁边轻咳一声，“你这药量，是想毒死我。”
中药炮制有炒制、煅炼、晒干、煮煎多种方法，但在那之前，还需要清洗、浸泡、去除杂质和不必要的成分。
李相夷不放心叶灼做这个，亲自挑拣沥水。
叶灼把他配好的药扔在锅里。
“药材需大火烘焙，激发药香。”李相夷哭笑不得，“不是让你炒瓜子。”
叶灼诧异，思忖片刻，让出灶台，“你来。”
李相夷把一切都处理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用文火炖上一个时辰。
他把手中的蒲扇交给她，“看着它，别糊了。”
叶灼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知道，三碗水煎成一碗。”
“？”李相夷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行话’，无语道：“……还是我来吧。”
一个时辰后，叶灼撂挑子不干了。
“相夷哥哥从前帮我做课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种是天赋。以己之短比人之长是不明智的……”
她说着躺回榻上看话本去了。
李相夷半个时辰之前还在想，若她是四顾门的军师就好了。
现在他想，还好你不是我的属下。
作者有话要说：李相夷是个学神兼学霸，脑子好又勤奋，但是情商堪忧。
叶灼只是掌握学习方法的普通优等生，动手能力还差，但是很会谈恋爱。
李相夷：这样的属下得把我气死……（不过当老婆好像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