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辰尚未来得及看清闻柳的脸，就听外面下人来报，说是皇上来探病了。
顾洛辰忙让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出了门。
小皇帝远远看见他，见他行动不便，忙加快脚步往前走了两步。
小皇帝道：“爱卿身体不适，不必出来迎接。”
小皇帝说完，同行的小太监就把皇帝给顾洛辰带的礼品呈了上来。
顾洛辰看着那些补品道：“谢陛下。”
小皇帝笑了笑道：“爱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爱卿这几年忙于朝政，从没好好歇过，爱卿便趁这个机会歇几日吧。”
王府老管家收礼品的手一抖，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忌惮主子功高震主么？
顾洛辰回头看了管家一眼，道：“孟叔，放东西去吧。”
小皇帝看着顾洛辰，眼底有些依赖：“不过爱卿也别歇太久，好多事朕自己处理不来。”
顾洛辰微微颔首，没说话，算是应下了，随后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道：“去书房吧，臣正好有事想同陛下说。”
小皇帝点了点头，视线却总是往屋子里瞥，心想他这是金屋藏娇了？
听到了小皇帝心声的顾洛辰：“……”
在书房大约待了半个时辰，顾洛辰才送走了小皇帝，说是送走，其实也只是站在书房门口目送，多一步都不想走。
-
顾洛辰跟小皇帝谈事儿的功夫，管家请来的大夫已经给闻柳把完脉开完药了。
闻柳醒过来后，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往脸上摸了摸，却没摸到那冰凉的面具。
他下意识坐起身，慌忙四下看了两眼，看到枕边的面具才松了口气。
他一把抓起那面具，用最快的速度把那面具重新戴上。
人言可畏，人心难测，唯有这面具才能将他与那些人隔开些许。
唯有这面具让他安心。
闻柳起身下床，想快点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可似乎是他起身下床起得太急了，一时间竟头晕得厉害。
他微微扶额停了片刻，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来人了。
脚步声很近，似乎马上就要进来了。
闻柳下意识看了眼，本想从窗户出去，可那窗户不知是被雪水冻上了还是怎么，根本打不开。
脚步声停了下来，人已经到了门前，闻柳抬头看了眼房顶。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王尚书一边进门一边对顾洛辰道：“这孩子啊，打小身子就不好，下官整日提心吊胆，就怕他生病，没成想啊……”
闻柳听着王尚书的话，腹诽道：哼，伪君子。
顾洛辰听着闻柳的心里话，眼底眸色微变。
他没理王尚书，只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却没见到人。
王尚书也顺着顾洛辰的视线往床那边望过去，见人不在床上，心道真是天公作美，如此一来，他便不用假惺惺在顾洛辰面前演戏了。
王尚书：“既然闻柳不在，下官便不打扰了，劳烦王爷替下官转告他，让他没事儿多回府看看，下官挂念他。”
闻柳心道：哼，还挂念我，你那数不过来的如花美妾和流落在外认都不见得认得全的亲儿子还不够你挂念的么？
顾洛辰假装不经意的闻柳的方向瞥了一眼，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还挺可爱。
他没回王尚书的话，只自顾自道：“管家，送客。”
这一会儿功夫，来探病的加上送礼的已经十多个了，顾洛辰不想再应付了，便又嘱咐了管家一句：“本王乏了。”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不想再见客了，管家立马应了声，转头把王尚书领走了。
闻柳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两个，可是他怎么出去啊，难道要在房梁上等到顾洛辰睡着么？
可是……这样的姿势在上面待一天，累不说，脚也会麻吧，而且头也有些疼。
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方才晕倒虽是意外，却也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这会儿要是让顾洛辰看见他，说不定小命又没了。
顾洛辰转过身，走到茶桌旁背对着闻柳的位置，微微挑了挑唇。
他想着方才闻柳怕脚麻的话，看了看自己依旧肿着的脚，眼角微微往身后房梁上的位置冷冷睨了一眼。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闻柳脚已经彻底麻了，他刚想换个姿势，却听原本安安静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声音：“还不下来，你当本王眼瞎么？”
闻柳换姿势换得小心翼翼的，突然被顾洛辰这么一喊，受惊失了平衡，脚下一滑，生生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好在闻柳身手好，在落地的一瞬间稳住了身型。
想起晕倒前顾洛辰说的想杀他的话，闻柳立马跪在了地上：“王爷恕罪，草民只是……怕您看到草民生气，所以才躲起来的。”
闻柳这话是真心的，顾洛辰方才报那“伤脚之仇”也不过是存心逗他，这会儿见他真怕了，也不再吓他：“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生气，那本王天天面对那些老顽固岂不是要气死？”
闻柳道：“王爷宰相肚里能撑船。”
“闻柳，”顾洛辰起身，撑着桌子转过身看着他试探道，“闻柳，你想回去么？”
闻柳闻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心里满是惊喜，顾洛辰这是不打算跟他计较之前压脚的事儿，不打算杀他了？
顾洛辰问：“为什么？”
他方才明明不想见王尚书，明明心里也看不上他，为何还是想要回去。
闻柳想了半天，总不能说因为害怕他，于是便编了个蹩脚的理由：“因为……怕……怕义父挂念。”
听了闻柳心声的顾洛辰：“哦，既如此……”
闻柳闻言，满脸期待地看着顾洛辰。
顾洛辰道：“那便留下吧。”
别说本王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非要撒谎。
-
闻柳无奈被留了下来，心道只要谨慎些少见人便好。
可王府的人实在太多了，比之前尚书府的人还多，闻柳一点也不习惯。
于是闻柳便想尽了办法避开人群。
吃饭的时候他等最后去，只拿一个碗把饭菜装在一起回房间里吃，训练的时候带着面具训练，中间休息他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待着，也不跟别人聊天，只希望别人也不要注意到他，也不要主动跟他说话。
只安安静静的做陌生人就好。
这日训练完，其他暗卫都去吃午饭，闻柳为了跟他们错开，故意往王府后面走。
据说王府后面有个别院，别院里景色很好，人也少。
但没人告诉过闻柳，那边是王府禁地。
别院跟王府前面不同，前面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后山一眼望去，却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只有中间的一条极窄的小路不一样。
那小路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还比旁边的脏一些，一看就是有人经常走过的痕迹。
闻柳下意识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闻柳突然被那小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他稳住身型，弯腰把那石头捡起来，扔到了没人的地方。
可闻柳刚扔完石头，却发现地上有几株绿草。
按理来说，已是冬季大雪时节，草木本该枯萎，可这绿草即便被雪压了半截儿，却仍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闻柳蹲下，仔细看了看，伸手将那绿草拔了下来。
-
顾洛辰今日上朝议事的时间长了些，因为他之前脚受伤压了好多事没处理，一处理就处理到了晌午，小皇帝还留他在宫里用了午膳。
顾洛辰累了一上午，回到府里换了身衣裳，径直奔着别院去了。
别院里有温泉，他打算去泡一泡解解乏。
可刚走到别院，他就看到了踢到了石头后搬走石头又开始拔草的闻柳。
顾洛辰走上前，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不悦道：“你怎么在这儿？”
闻柳此时正蹲着，他一转头，顺着那一身黑色长衫的底部往上望，到长衫的“尽头”，看到了顾洛辰那张脸色不算好看的脸。
闻柳：“草民……”
顾洛辰打断了他的话：“你以后便是王府暗卫了，别自称草民，本王不爱听。”
闻柳忙道：“是，属下训练完，闲来无事，就想出来走一走，没成想会碰到王爷，碍了王爷的眼，属下这就走。”
“慢着。”顾洛辰低声喊了一句。
他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喜怒，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害怕，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闻柳刚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被顾洛辰这一喊吓得又要跪下。
“起来。”
顾洛辰微微蹙眉，看着地上那厚厚的积雪，这冰天雪地的跪上去，膝盖不想要了？
他自己在朝堂上站了一上午，知道膝盖疼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他看着闻柳冷声道：“自己不小心绊倒了，便拿本王别院里的草撒气，是何道理？”
闻柳低头回到道：“王爷误会了，属下之前看过些医书，认得这草，这草有剧毒，属下怕有人不小心碰到会中毒。”
顾洛辰能听到他的心声，知道他没有说谎。
念着他心底这分善意，顾洛辰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告诉他这毒草根本不会毒到人，因为这别院，除了他根本没人敢进来。
“既然你在这儿，便过来帮本王拿衣裳吧。”
顾洛辰说完，带着闻柳走到温泉旁边，开始脱衣裳，闻柳呆呆站在一旁立着，伸着手接衣裳。
见顾洛辰外衣脱完了，立马闭上了眼睛。
心里重复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顾洛辰听着，微微扯了扯唇角，转身往温泉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