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一根火柴亮起。

刺痛了徐笙的眼睛。

“怎么回事……”他遮住自己的双眼，试图习惯这光亮。

对面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安抚他：“你受伤了，被假装成我的伪人扔到镜子里来了。看，他正在外面正在制作你的伪人。”

这里漆黑一片，除了面前那一支火柴之外再无任何光亮。

面前的孟子余满头满脸的血，但是见到过他这幅样子的徐笙丝毫不感觉到惊讶。顺着面前孟子余指引的手指，徐笙向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是孟子余房间的模样，看起来距离这里非常遥远，像是近视测试时的小房子。

在那里，和孟子余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椅子上面，抱着一些灰白色的树枝拼成了一个人骨架的模样。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些布，一盆血，还有许许多多不知道用什么制作好的器官。

外面的孟子余全神贯注地制作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意识到在镜子深处还有两个人正在看着他。

里面的孟子余说：“我是几天前到这里的，当时我被人从后面袭击了，再醒来就已经在镜子里了。外面的伪人完全是我的样子，他用我的声音把你骗来，对不起。”

徐笙没法怪他，摇摇头，问道：“伪人是什么？”

孟子余回答：“伪人是伪装成人类的一种怪物，身体素质很强，我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目的是把原本的人类取代掉。”

徐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他没完全懂。

他现在有太多问题想问，为什么要取代本来的人类？为什么要把他和孟子余关在这里？为什么两人成为了目标？……

等等问题不断冒出来，一动脑就让他此刻感觉自己更加虚弱，让他不得不再次闭目养神。

没有了视觉，听觉便变得更加灵敏起来。

这镜子里的房间和外面的一样，安静得令人不适。

但是徐笙在闭目养神的时候却注意到另外一点：他听不到身边孟子余的声音。

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是如此明显，他甚至可以听到火柴上面火焰跳动着吞噬木料的声音。但是要不是知道孟子余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像独自一人在这里一样。

难道是我离他太远了？

徐笙往孟子余的方向挪了挪。

孟子余伸手扶了他一下，关切地问：“你冷吗？”

徐笙顺着他的手，轻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但是在他按到孟子余手腕、即将触碰到脉搏的时候孟子余却忽然把手抽走了，他转移话题：“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遥远的房间景象之外，简直是一个纯黑色的地狱。

面前的火柴燃烧殆尽，外面的伪人看起来简直和真人一样，除了有些时候忽然要停下来反应一阵，和孟子余本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徐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孟子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黑暗中，徐笙看不清孟子余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时是惊讶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还是在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静默了几秒钟，孟子余回答：“当时你在课堂上面睡着了，我把你喊起来的。”

“对。”徐笙说：“当时我就梦到了一个类似的场景，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不真实，像是简笔画画出来的一样，一个人可以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变成什么样子，恐怖得很。老孟，你读过的书多，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为什么现在会发生‘伪人’这种奇怪的事？”

徐笙回想起他搜索“矩阵干扰”时候网页上出现的那些不明不白的解释的话，什么“平行宇宙”，什么‘里世界’的。

他想了想，直接地问道：“你知不知道‘矩阵干扰’是什么？”

孟子余沉默了。

徐笙有一种直觉：他肯定知道这是什么。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孟子余开口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从到的这个词儿，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这只不过是外国人搞出来的阴谋论罢了。”

“所谓矩阵干扰，根本意思就是我们的世界其实不存在。”

“我们的世界可能是一个实验，一行代码，或者像那个著名的企业家马斯克说的一样，可能是外星小孩儿的一个课堂作业罢了，只有极小的概率是真实的。”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想法，但我劝你不要想得太深，一旦到了哲学的范畴，这个想法甚至有可能把你逼疯。”

想得太深？这怎么可能。

徐笙在黑暗中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的世界为什么只有很小的概率真实呢？”

他从来没有自己主动去想过‘世界是不是真实的’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就是这些诡异的事情发生之前那种家人都在、摸鱼上学的普通日子罢了。

最好还有点钱。

可是自从那晚看到了血月之后，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变得不正常了。

他看到那两个没有脸的人，拍摄到黑色的太阳，自己的学籍信息消失，甚至还被这伪人绑到镜子里。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伪人除了发狂的时候会变成那种蜥蜴人似的模样，其他时候和普通人根本没有区别。怎么才能区分面前的人是真实的人，还是已经被取代掉了的伪人呢？

就算是身边的孟子余，在回答他问题之前都停顿了一会儿。

这是不是伪人的表现呢？

就算是，现在徐笙也不能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受了伤，十分虚弱。如果是这个时候真的看出来此孟子余并非自己认识的孟子余，把这个孟子余惹急了的话，恐怕自己就要小命不保。

所以徐笙刚刚才故意问孟子余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惜看不到孟子余听到这个问题时候的表情，仅仅从他平淡的语气，现在徐笙也把握不准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孟子余听到徐笙的话又停顿了一会儿，他可能也想起了之前辅导徐笙功课时候的痛苦，摆公式讲道理对徐笙没用，只会让他睡得更快。于是孟子余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徐笙听到这话终于有了一点兴趣，“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孟子余的故事从一个山洞讲起——

有一个地下洞穴，洞里面有许多囚犯。

这些囚犯从出生开始就居住在这里，所能看到的环境只有洞穴的墙壁。

他们只能向前看，因此并不知道洞穴背后其实有一个出口。

在他们身后的最远处，有一簇正在燃烧着的篝火，这簇篝火与人群之间由一堵不会遮挡光线的、低矮的墙壁隔开。

顺着这堵墙壁，有并非囚犯的人来回走动。这些人每天每天搬运着不同的东西。可能是石头，可能是木头，可能是生物。而他们的影子就会顺着篝火映照在囚犯们面前的洞穴墙壁上。

这些囚犯不知道这些搬运的人的存在，而每日每日所看到的只有面前的墙壁，和墙壁上闪烁着的、篝火的光影。

当有影子移动时，囚犯们便把这些影子当成是生物在自己移动。

当搬运人讲话时，囚犯们便当成是影子们在说话。

囚犯们一生从未见过别的东西，只有墙上的影子，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真实的。

他们甚至从影子的移动和声音之中找到了一些规律，认为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法则。

讲到这里，孟子余问：“徐笙，如果你是其中一个囚犯，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逃出洞穴，来到真实的世界，你会怎么办？”

徐笙不假思索：“我当然是要出去了！”

孟子余接着问：“如果我说，你现在存在的这个世界就是那个洞穴呢？”

听到这句话，徐笙一下子愣了。

是啊，当自己在上帝视角听到囚犯们一生在洞穴之中的时候，理所当然就会觉得肯定是要到外面的、真实的世界里去的。

但是当自己以为的真实世界或许其实是洞穴的时候，徐笙却犹豫了。

他已经在这个洞穴里面生活了二十多年，洞穴的环境和生活对他来说都还不错，至少前面的二十几年他都很喜欢，有爱自己的家人，也结识了一些聊得来的朋友。

就算一生生活在这个洞穴里面，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么如果真的有人要现在把自己拉出洞穴，自己会跟着他出去吗？

孟子余说：“故事里的洞穴和矮墙都是完美的，囚犯永远不可能意识到背后有出口，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但是或许我们存在的这个洞穴并不完美，它偶尔会出错，会让你觉得不对劲。矩阵干扰，就是这些细小的错误，是让你意识到‘世界其实是洞穴’的机会。至于要不要出去，那就看你自己选择了。”

讲到这里，孟子余又划亮了一根火柴。

在这忽明忽暗的光线当中，徐笙看到孟子余那双坚定的眼睛。

孟子余：“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搬运东西的人同时也是洞穴囚牢的守卫者，他们绝不会让囚犯出去。一旦囚犯有了出去的想法，他们便会重新织一具一模一样身体，把剔除了出去想法的囚犯的精神放进去，再次关到洞穴中。要想出去，必然要和守卫者你死我活。”

火柴快要烧尽了，孟子余定定地看着徐笙的眼睛：

“徐笙，你敢不敢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