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现在还是懵的，她细细回忆，自己还是人生头一遭遇到这种搞不清状况的事情，而且是缘由和结果一个也摸不清。

昨天晚上虽然有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但最后两人明明破冰了，按理来说应该更亲近才是，起码也要再就主要问题进行新的探讨。

正常的和好，正常的回了别墅，正常道晚安，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见面都不说话的关系了？

她虽然搞不懂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林渺不动，她也不动。

那边还在录制，她离聚集一群的工作人员好几米远，离被拍摄的艺人就更远了，就这么望着林渺和胖版的嘉宾有说有笑。

一直到休息，她都没有挪过一步位置。

安云几乎是刚踏入这个房间就觉得不对劲，她对林渺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但却从滴水不漏的她那边得不到答案，只能趁着录制的功夫来找阮明月，用下巴点点远处：“诶，怎么出去一趟看起来更不好了？”

阮明月语气淡淡，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看她状态不错，你从哪看出来的不好？”

安云简直想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两个人翻几个白眼，都默契到回答问题的话术完全一致了，居然还搞这些互相赌气的小学生吵架把戏。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反正阮明月也一直盯着林渺看，根本不在意她的举动。

“真不说啊？你俩能自己解决？”她又问了一遍。

阮明月还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才像是叹息道：“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有分寸的。”

安云半信半疑，但她们都不愿意说，自己也只能姑且把这当做她们感情路上的一个不和谐音符，说不定只是无聊生活中的调味品。

她话题一转，马上说起了正事，俨然已经习惯将林渺的各种非私密事项告知于她，方便两人相处。

“你们昨天合拍的那个某抖反响不错，这几天我们也上网观察了一下，她不吸磕cp的粉也挺好的，毕竟是演员……”安云说了一大堆，总结道，“最后如果真的要炒cp，希望你也不要怀疑林渺的真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眼神一直向左侧斜睨着阮明月，却见她侧首笑了笑，仿佛听见什么些微的小事：“我当然不会。”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林渺就会乖乖听话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产生亲密举动，顶多做个开放式结局，其余留给观众自行想象。

就像她们两个昨晚一样，故事的最后连主角都还晕头转向的。

安云瞅着这郁闷的气氛不对劲，赶紧先一步撤离，她和林渺关系好，肯定还是为她考虑的，刚挽上于青佳就问：“咱这节目一开始合同签的含糊不清，我一想到嘉宾里有徐昂宣这号人就不舒服——现在定好了没？最后真要成一对？”

于青佳无声‘嘘’道：“我就是个实习生，哪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东西，不过说实话，别人确实会隐隐约约给我泄露些有的没的，说是情况允许的话，就让人气最低的两个人演一段时间……”

安云怀疑自己的耳朵，虽说这个恋综本身就是以艺人参与当做卖点，但进圈几年也从未听说过要用人气低的角色炒热度的：“这是什么营销手段？”

“火的得罪不起，现在人气不高的人……嗯，他们在一起反而更加戏剧化，到时候祝福的人多口碑也更好，反而显得出节目的真实性，也突出恋综的主题。”

当着安云的面，于青佳不好直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女方和男方热度最低的两个人就是林渺和陈泽宇，他们俩也确实不熟，突然在一起的确会让观众意想不到。

这个脑回路简直是山路十八弯，安云不理解，明明导演平日里也很好说话和善得很，怎么都不像能想出这种奇葩策划的人：“导演真这么觉得的？”

于青佳捅了捅她，小声回道：“导演不同意有什么用？投资方说的才有决定性意义，谁知道他们又发的什么疯，本来谈的好好的……”

“……”原来如此，安云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节目经费再低也需要投资方，她只得把这件可能是事实的小道消息咽到了肚子里：“行吧，我以后再跟林渺商量。”

合同是签了的，虽然上面没写会不会推一对cp一直演戏，但‘配合宣传’四个字模棱两可，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于青佳也知道这事对现在流量化的艺人不太好，虽然是演员，但粉丝不一定能对艺人谈恋爱完全不介意，而且另一半的形象也会影响大众对本人的印象，更何况这还是假的。

她赶忙安慰道：“其实宣传期也用不了多久，而且现在结果还没定呢，也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这样。”

安云望着朋友担忧的表情，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说句实在话，林渺虽然年纪小，但对她和工作人员都不错，不然也不至于让大家都对她包容且为她考虑，她也因此不想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可这件事并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录制间隙，她情不自禁地拍拍林渺的背，努力把眉间的愁绪敛去，笑着问：“昨天玩的那么高兴，今天不得请我这个出主意的人吃个饭啊？”

意料之中的，不再执着与阮明月贴在一起的林渺马上答应了她：“刚才我们正说着呢，连续拍摄到下午两点半，之后就没事了，我们一起去城里吃个午晚饭。”

安云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她的表情，确认没什么疏漏后才应下声。

室内的录制总是很轻松，虽然环节是众人都能感觉出来的越来越敷衍，但做着没有意义的事挣钱，大家也乐得轻松，一结束就四散开来，彼此之间关系都算不上熟络。

阮明月看着步伐轻松的安云、林渺和于青佳三人从自己眼前掠过，刚想说些什么，思绪却被自己随意设置的电话铃声打断。

“于念？你今天就要过来吗？好，嗯，不远就有山庄提供住宿……没关系，我买打八折呢，一会我把房间号发给你，你来了直接去休息就行。”

打折这件事，阮明月自己说起来都忍俊不禁，她的民宿看起来大，但其实住不了几个人，有时候自己不愿意接待就说人满了，会把人引到隔壁山庄去，一来二去，明明应该有些竞争的两个老板反而关系好了一些。

陈于念真是没变，和大学时候一样风风火火，说来就来绝不拖延，她一边发消息一边想，好歹是舍友和两年同事的交情，又给点了餐。

阮明月的大学里几乎都是本地人，毕业后工作也几乎都在这个城市里，陈于念打招呼的时候就已经出发了，一转眼的时间，车已经开到了楼下。

彼时阮明月正站在窗前握着手机，思考要不要给林渺或安云发个消息，远处的天空阴沉浑浊，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发就代表着求和，但林渺现在需要的不一定是求和，她能理解，但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因为一开始也只是想着把感情作为消遣，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本身彼此的工作和身份就不适合长期在一起，能有一个多月的愉快相处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薄纱窗帘被吹动，阮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绪早已纷飞，连窗户没关紧都不记得了。

收到陈于念消息的五分钟以后，她依旧没有打开手机，只是在锁屏页面瞄了两眼，随后关紧窗户，拿上两把伞，迎着风出门接人了。

虽然算是景区，但不受重视加上资金不充分的原因，这里的路其实并不平整，阴天就显得更加蜿蜒崎岖，走起来很困难，阮明月一步一步都倍感荒凉。

平常好像也没有这样的感觉，风并不冷，但她还是因为光照的稀缺而心情不佳。

陈于念拉着小行李箱，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开口问：“怎么了，你心情不好？打电话的时候还没这样吧？”

阮明月一怔，转身很快答道：“没什么，天气原因吧——你怎么还能看出来这些？”

她虽然不是一个经常盯着别人缺点的人，但在一起近距离相处了六年，再迟钝的人也能把人的性格了解的大差不差，陈于念并不是多么注意细节的角色。

那就是真的很明显？她有意控制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这才发现刚才确实有些不和善，和自己的人设形象背离严重。

“可能吧，”陈于念拒绝了她帮忙拎行李的动作，也不再追问，“好久没见了，你和大学的时候真没什么变化。”

她认真扫视了一遍，又小幅度地摇摇头：“不对，只是外貌没怎么变，看来不上班人会年轻不是谣传啊。”

遇到关系不错的老熟人，阮明月总算不再想令自己烦恼的事，好像也找回一些熟悉的简单快乐来，她泛起笑意：“你也没变啊，不然我早就说出来了，肯定是心态影响。”

“也是。”陈于念笑笑，算是应下这个猜测。

到底是好久不见，两个人聊了两句后就一下子都找不到话题，因为太过了解，陈于念知道阮明月不喜欢听工作上的事，阮明月也知道陈于念明白自己生活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别墅里人不多，阮明月想着让陈于念先歇歇脚，便邀请她先进去坐坐，把前几天烘焙瘾起来做的司康端上来一块。

陈于念四处打量：“你这里装修的蛮不错的，就像当年宿舍一样，就你的床位最精致。”

“我那时候不喜欢参加活动，天天闲得很，当然就想着整理整理自己的地方——现在也是一样。”

陈于念拿着叉子叉下一小块司康，过了半天才送进嘴里，对于阮明月不用太多夸奖，她本人也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因而她只是点点头，马上又开口道：“哪有啊，你那时候和现在心态可不一样，虽然说不上哪种好那种不好，但变化绝对很明显，你让另外两个人过来看看也是这样。”

她从到达山区和坐在这里中间经过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两个人一共说话也没超过十五句，就这么一会都能看出区别，阮明月问：“真的？哪里不一样？”

陈于念放下叉子，做思考状：“我想想，就比如说我见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吧，我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以前虽然也会口是心非说没什么，但聊不了两句又会把话题扯回来说清楚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看阮明月的表情并无异样，还是把话说的更明白些：“现在你隐藏的很好，只会把这件事憋在心里——工作了好几年，不会看人脸色可不行，你可骗不过我。”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动把两人一年多没见，可能有些生疏的原因略过，因为阮明月对熟人也会有边界感，这种壁垒她曾亲自体验过，自然分得清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阮明月难得迷茫：“我之前居然这么诚实？真是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然了 ，我现在记忆力比大学时候都要好，”陈于念说起来还有些骄傲，“可能就是成长了吧，26确实也不是小孩儿了，感觉你现在沉稳的可怕，你自己肯定也知道吧？说不定还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不过现在30多的姐姐们都还活力满满，你也不至于这么封闭啊，又不是没有有激情的时候。”

阮明月已经习惯听到什么震撼的事情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稳坐如山，现在也是，但她心里情不由衷地泛起波澜，并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也曾拥有过像林渺那样肆意热烈的青春。

“哎哎哎，我可没非得逼你做个积极向上活泼开朗的小太阳啊，反正你肯定也明白主要意思了，我也就不多解释了，随口一说，你也不要多想。”

陈于念看着阮明月跟她站起身走了一段路，赶紧挥挥手让人坐回去：“我刚才就打开导航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找不到地方吗？天怪冷的，你不用送我了，等明天看我旅游打卡的朋友圈吧。”

阮明月听她的止住脚步，挥手道：“我可等着给你点赞。”

陈于念提着东西出门：“发了第一个通知你。”

她细心的把门关紧，让阮明月没有再往前一步的理由，她只能坐回原地，思维自然而然飘到刚才的问题，人会变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就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就能将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和自己感情的未来彻底改变。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是大学的自己遇到现在的林渺，两个人的现状也会不会有突破性的发展呢？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没什么发展。”林渺赌气似的和安云两个人出来溜达，但心情也没有因此变得美丽多少。

说句不好听的，当代年轻人有占比不小的一部分人平常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喜欢的就是关注别人的家长里短娱乐八卦，安云和于青佳就恰好是这样的人。

她们两个并不会觉得出来玩还讲这种话题会扫兴，林渺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别扭地将事实讲了出来。

于青佳探头道：“其实节目到这确实是投资方不太道德，他们请人的时候肯定知道徐昂宣是个什么德行，不过这也不能改了……”

她说起来就发愁，不明白这么多实习的组怎么就自己这问题这么大。

安云倒是没把重点放到工作的事上 ，毕竟还有缓冲空间，还能思考一下对策，林渺和阮明月两人的矛盾才是现在急需调和的重点。

就她来看，这个矛盾产生的根源一定不是节目的策划，而是两个人性格或者价值观的磨合出了问题。

她走了一路才想出一个可能的答案：“你是不是想让她主动一点？”

林渺握着咖啡的手一紧，随即像被人戳中了心事似的低下头：“我也没想让她和我一样天天都活跃话多，那样她就不是她了，而且我喜欢她肯定也包括她的性格，不然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早就看开了，但是……”

但是她不能抱着对未来没有期望的消极态度，她可以不主动找话题喜欢安静，但不能完全不去想以后的事情并不为可能出现的问题加以预防。这是对感情的不认真，也是对自己的不认真。

阮明月性格的养成有家庭原因，但两个人的感情经历本来也需要双方的成长来促成，她愿意为了这份喜欢承担风险，那阮明月就需要踏出剩下的一步。

这不是付出多少的问题，而是她没有办法，但阮明月拥有选择权的事实。

安云看着林渺的表情，心情也有些沉重，她既然能想到林渺是想让阮明月主动这一点，那她剩下想说的话当然也能明白过来，只是等人想清楚需要时间，时间却不等人。

但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依旧抱有乐观态度，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她的视角来看，阮明月虽然没有那么积极，但并不是完全把这段感情当做快餐式的消遣。

她其实非常在意林渺，只是人的思维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分析开的。

她嘴唇微动，刚想从自己的角度再劝林渺两句，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是工作日，现在还是下午三点四十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段，这条餐饮街上人很少，她们也听不到其他人的脚步声，因此才可以放开了谈。

她等林渺工作的期间也短暂跟过几个艺人，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拉着于青佳把林渺挡起来。

看着表情错愕的两人，她沉声道：“有偷拍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