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她短暂地愣怔，思维发散到那个树屋面馆里，冰雪里裹着树木的味道。
那杯燃烧的冰雪充斥味蕾，将从前单一的生活都点燃起来。
羲乐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重量，顿时回神，“我不知道等待的滋味，从前也没见过你。”
忘一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羲乐，视线自下而上，漆黑的瞳孔映出她的脸。
羲乐动了一下，像是无法解读这样的眼神，也像是下意识回避，“你见过我，对吗？”
羲乐，“怎么才能救你？”
他没有回答，两人的声音止住，四周一片寂静，雪悄无声息落下，渐渐在两人身上覆上浅浅一层。
时间都静止，如墨的瞳孔印出羲乐带着疑问的面容。
忘一轻声说，“杀了我。”
羲乐，“这个要求，显得很冒昧。”
忘一：“你心软了吗？”
羲乐微微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代替我？为什么要放我出去？”
忘一牵起嘴角，笑了下，眉毛上、头发上铺着浅浅一层的雪花也跟着无声滑下。
四周静谧，但羲乐却听见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心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吗？”
“有点冷……想睡觉，很久没睡觉了。”
“能给我一个美梦吗？”他轻声问。
说完，忘一合上眼睛。
羲乐望着他，仿佛要和这片雪地融在一起，风雪渐大，无声地狂欢，像是知道这就是终点了。
·
令月在隐匿在远处的树旁，看着和雪地融在一起的两人，她一手抓着树皮，紧紧抠着，你要怎么选择呢？你会怎么做呢？
飘舞的雪花静止，忘一的手滑到雪地里。
原来你也一样，我们没什么不同！
令月的脸扭曲了一瞬，开心、愤怒、怅然交织在一起，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悲伤和怀念……
羲乐看着忘一慢慢变轻变透明，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小世界也完成了。
但在片片雪花的消散中，有什么从眼里滴落。
忘一的脸上出现水珠，她想为他拭去，刚碰到，他的脸上变得冰冷，变得透明……寸寸消失。
雪花停滞，这个静止的世界动起来了，好像一片天幕被揭开，露出黑暗中璀璨的星海。
远方的列车露出一个头，正极速而来。
在忘一完全消失的那刻，羲乐想起来了……
·
这个星球的主人是她，而她，还是一个小女孩。
千千万万年中，陪着她的只有东城堡满地的花，所以她经常长眠，但总有醒来的时候。
有天，来了一个很高的人。
他蹲下来都比她高，“嚯，这里有个小娃娃。”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是这里的雪成精了？”
从羲乐的记忆中，她坐在桃红色的花里，身上笼着一层冰蓝色的头发，呆呆地。
那时候的羲乐，好像还听不懂忘一说些什么。
只留下了最后一句，“嘿，真是你呀。”
他收起手中的仪器，抓了抓头，“对不起了，小娃娃，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在你……之前帮你实现？”
他面前的羲乐一动不动。
忘一手挥了挥，“会说话吗，听得懂不。”
羲乐确实听不懂，但她眼睛眨了眨，打消了忘一准备探探她有没有呼吸的念头。
忘一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但羲乐都没有反应。
就在忘一站起身看着她深思，是现在就解决了这个小世界还是先帮助她视线愿望后再……
而忘一看着这个冰雪般的小人儿，算了，解决她很容易，解决又得去下一个小世界，不如慢慢来，反正也没规定什么时间必须要完成。
也幸好他后退了一步，没有再向前，不然这周围的话，冰、雪花都是锋利的武器。
·
第二次来，忘一改变了容貌，进来成了一个4.5岁的小孩。
他扯了扯肩上蓝色的背带，颇为不习惯。但对比存在时间，小娃娃都够成为他的祖宗了，而且小孩子比较好交流嘛，他不停给心里做建设。
他带了童话书和糖。
他走近冬城堡，小娃娃还和他离开前一样，一动不动，只在他也坐在一米远处时，眼睛动了动。
冬城堡很空旷，坐在里面望不到四周，只有层层桃红色的花。
他坐下，周围也围了一圈上来，两个坐在花中的小孩。
忘一将书和糖放在一边，“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忘一，你叫？”
没有回应。
“好吧，你不会说话，我一会儿教你哈，先给你这个，甜的。”忘一把手边的彩色棒棒糖拨开外层递给她。
一节小胖手从头发中伸出，接过，“没有、名字。”
忘一这才发现她没有衣服，全身都笼罩在头发和花里。
忘一拉着袖子，向她示意：“你别伸手了，下次给你带这个。”
她吃了口棒棒糖，“甜。”
然后童话书旁边的花动了动，她说，“讲。”
忘一点头，拿起手边的童话大全，随便翻了一页，忘一扫了一眼内容，发现还挺应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小庙，庙里有和尚，他每天挑水、念经、敲木鱼（注1）……你每天做些什么？”
“醒、睡。”
“最后，三个和尚齐心协力，扑灭了火，水也更多了……你这里有其他人吗？”
“没。”
“继续……讲。”
时间在念出的字里流淌，不知不觉，忘一翻完了最后一页，他将书平摊到她面前，“没了。”
她愣了一下，拿出嘴里的棍儿，准备往前倾。
忘一立刻制止了她，“别动，我再给你做一个玩具，你等一等。”
许是先前说话太多加上现在说话太急，忘一破音了。
她歪了歪头，摘了一把花，花到手上瞬间从冰蓝变成粉色，由冰雪般的小娃娃递给他，扑闪的眼睛眨了眨。
“吃。”
忘一看呆了，下意识接过，摘了一片放到嘴里，瞬间化成水，解救了他冒烟的嗓子。
“你等等。”吃了所有的花后，忘一站起身说。
收了别人的花，自然要回之礼呀。
他迈着小短腿跑到外面的雪地里，给她堆了一个雪人。
两个眼睛是黑色的纽扣，围巾是他的橘色小领结，嘴巴和鼻子是他用手捏出来的。
完成后他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很圆润很可爱，他半蹲准备抱着雪人进冬城堡时。
就见不远处，她拢在雪地里，好像从雪地里长出来了。
“雪、人？”
忘一点点头：“嗯嗯，等回头我再戴个胡萝卜和红色围巾……”
话未落，面前的雪人围脖变成红色针织的，和先前童话书上一模一样，鼻子没变，可能因为鼻子她没见过就没变。
她缓缓靠过来，伸手在雪人上一点，一会儿，雪人能自己动了。
雪人，“你好。”
忘一在这个世界里，总是会忘了，他是一个特殊的人，他来这里不是拯救而是毁灭。
然而不经意的变化，让他心一颤，他摸了摸小雪人身前的围脖，说，“好看。”
“游乐场、学校小明？”她歪歪头继续问，同时准备站起来向他走过去。
“你，你别动了，我……去给你找些衣服，下次再来，再给你做游乐场。”
她看着不属于这里的列车缓缓驶来，接走了忘一，然后归于平静。
“主人！”清脆而奶糯的声音响起，仔细听，声音和忘一有几分相像。
她站起来走到雪人旁边，牵起和她等高的雪人的右手，将雪人牵进了冬城堡里。
·
这边，忘一回到时空裂缝管理中心。
他想找到一个办法不毁灭世界中心的同时救出她，就像他曾经被救一样。
忘一每天泡在数据流里找一个确定的结果，过了很久，数据流变成一句话。
“没有别的办法。你看任务和新增的小世界。”
忘一打开他的任务面板，由冬世界衍生出了两条新的世界线，而这三条线在不停吸取那个星系的能量从而维持自己的运转。
再不处理，那个星系会陷入紊乱……
·
第三次进入冬世界，忘一用的是原来的面貌。
穿着简单的工作服，从列车上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紧、松开，最后握紧。
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突然长大的她。
“给我带的衣服呢？”
她的声音清澈悠扬，还带一点小俏皮。
忘一：“对不起，我……”
从现在羲乐回忆的视角来看，忘一的眼里盛满了悲伤，可动作是决绝的。
他几步上前，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站到她的背后，双手准备拧她的脖子。
但她对危险的感知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而忘一继续拦。
她感受到忘一强烈的攻击意图，身上的头发幻化成衣服。
两人打起来了。
雪花纷飞，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只剩呼呼的破空声。
在交手的间隙，一双宝石般淡蓝色的眼睛从忘一眼睛里晃过，他愣神了片刻。
“砰！”
胸前被踢中，整个人飞了出去，砸到地上，他双手摊开在雪地上，不愿动。
她满怀疑惑地蹲过去，“我没用力，是你先动手的。”
见忘一闭着眼睛，她动手戳了戳他的脸，看和雪人是不是一样地。
“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伴随着低沉声音的，是他突然出手，一手拉住了脸上的手，一扯，翻身，左手顺势锁住她的喉咙。
她整个人被压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注1来自经典民间故事三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