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被闹钟闹醒的时候，林芷还有些稀里糊涂，昨晚熬了个夜让她思绪混沌。机械性地洗漱完毕，又收拾了东西，临到关门前，摸到钥匙，发现少了一个才想起来，小电驴还留在了霍衍那里。

林芷赶紧锁了门，颠颠地跑下楼，霍衍已经来了。

他今天穿着灰白色的圆领卫衣，配着同色系的运动裤，脚下一双看着就很舒适的运动鞋，丝毫没有熬完夜后的颓废，整个人洋溢着朝气蓬勃。

霍衍坐在小电驴上，双脚叉开落在地面，窄小的小电驴看起来就像个玩具。

“早啊。”林芷打着哈欠走过去，神情困顿。

霍衍转眼就看见林芷捂了捂嘴，她今天没有化妆，眉稍没有平日里精致，唇色很淡，只齿间透着一丝丝红晕，因着刚打完哈欠，眼眸里闪着微微的泪光更添几分生动。

霍衍按了下小电驴的喇叭，坐在小电驴上划船一样，划到林芷身边，声音带着小小雀跃，“姐姐今天不用穿正装吗？”

林芷今天要去套圈给领导们看看她的实力，得穿一件不过于随便又不能限制她行动的衣服，她翻了翻衣柜，找到一件刚毕业时买的polo衫，下身是一件不会出错的牛仔裤。

她比刚毕业的时候瘦了些，原本紧身的polo衫此刻腰间已经能捏出一截，倒也没那么贴身了。

林芷摇摇头，满是困倦，“这都八点半了，你还不去上班？”

领导让她今天直接去会议室套个圈，不用按照上班时间，这会离开始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的空余。

霍衍拔下钥匙，将撑脚支住，从小电驴上下来，“我们老板挺好的，说我昨晚加了会班，今天可以稍微晚一点去。”

林芷点点头，从霍衍手中接过钥匙，自顾自坐了上去，“我可要走了，你一会怎么走？”

霍衍蹭到小电驴边，语气诺诺，“我看你们小区旁边有公交车，能不能载我一截啊姐姐？”

林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霍衍，随后摇了摇脑袋，“你看看我这小车，怎么载的下你和我两个人？”

“可以的，姐姐！”霍衍看了两眼小电驴的后座，“我载姐姐也可以的。”

最终林芷也没拗过霍衍。

林芷斜坐在霍衍身后，双腿几乎悬空，这种姿势是危险的，也是她能想出的唯一不会那么亲近的姿势。

夏季的早上，阳光暂且没有那么灼人，风中是带着松木香的湿润，林芷看着手中拽着的一点点衣角，有种莫名的难言。

一个多月以前，宜城那时候还在春末，香樟树的叶子也没此刻这般浓郁，那天的早上是焦急的、气闷的，而现在……

林芷垂眸，眼神落在迎风而起的涌在自己面前鼓鼓囊囊的灰色卫衣上，她拽了下霍衍的衣角，“公交车站骑过了！”

霍衍微微回头，大声问了句，“你说什么？”这声音飘散在风里，传到林芷的耳朵里几乎没剩什么。

林芷看了眼早已骑过去好远的公交站台，想了想，没再开口。

霍衍的头发长得有些快，原本比板寸长不了多少的头发，也就一个月过去，发尾已经有些微微打卷，在风里颤动，像勾人的钩子。

林芷抿了下唇，垂下眼睫，这一趟出去久一些也好，这样她也能多转移注意力，将那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妄想、绮念通通忘却。

-

霍衍将林芷送到单位楼下，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林芷把小电驴停到单位的停车棚，才上了楼。

回办公室跟王科打了个招呼，林芷翻出个口罩戴上，去了大会议室。会议室今天已经大变样了，里面的办公桌全部归置在一旁，中间真的摆了个摊子，放上了各色的毛绒小动物。

林芷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会议室里站着好些人，她昨天见过的严主席也站在一旁，偶尔同身边站着的局里大领导交流几句。

严主席一抬头，看见站在门边的林芷，眼睛先笑了，他招了招手。

林芷左右四顾，这个方向只站着她一个人，她指了指自己，瞧见严主席嘴角勾了起来，对着她点点头，这样莫名的亲近，总让林芷觉得有点熟悉。

林芷绕过正在忙的同志们，亦步亦趋地走到严主席身边，“严主席，早上好。”

严主席抬起手腕，沉声开玩笑，“倒也不早了。”

林芷一秒钟僵在原地，眨了下眼睛，嘴中嗫嚅片刻没说出什么。大领导在严主席身后拼命朝林芷使眼色，林芷没敢说话，只能扯出个尴尬的笑容。

严主席似乎心情很好，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吃过早饭了吗？”

林芷没想到话题转的这么快，手指在身后快要纠缠在了一块，“吃过了。”

严主席点点头，眼神落在已经准备就绪的会场内部，“一会套圈放松点，别紧张。”

林芷绕圈的手一顿，她顺着严主席的目光，小摊子已经全面整理完毕，起扔点用红色的胶布固定在地上，最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支着手臂，一看就不大好套上。

-

林芷手臂上挂着十个黄色的圈，这圈比她之前在宜大门口套的大上两圈，大约是因为要套的毛绒玩具偏大些。

摊子边支了个计时器，有点像考公面试时用的那个，林芷看了两眼没在意，手中摸着圈站在摊边眯着眼睛琢磨。

手中的圈摸了个囫囵，林芷站定，顺手就将手中的圈丢了出去，不远不近，落在中间的毛绒玩具上，倏忽一下弹出去，落在一旁转了两下落地。

没中。

林芷今天戴了眼镜，呼吸之间，雾气从口罩的卡边涌起来，紧贴着眼镜的镜片，她皱了下眉头，低下头，目光从眼镜上方看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林芷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将眼镜摘了下来。

她从手臂上撸下来第二个圈，圈在手里摸过了半圈，投了出去，仍旧是先前套的毛绒玩具，这一次圈没再弹出去，而是端端正正地套在毛绒玩具上。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林芷侧头看了一眼，压了压口罩边缘，摊子边站着的人她大多数不认识，也有一些单位里的同事，只是今天仅仅是一个测试她套圈能力的小实验，有必要来这么多人吗？

脑中还在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圈又套上了距离更远的那个玩偶。

……

等手中还剩下两个圈的时候，林芷松了口气，除了第一个试圈以外，剩下的圈大差不差基本都没出问题，她还留下两个圈只为了对付最后一排最中间那个支着手的玩偶。

林芷手中的圈已经转了三圈了，她蹲下身又站起来重复了两次，这么大个玩偶，文槿怡一定喜欢。

林芷站起身，闭上干涩的眼睛，手中摸圈的动作停下，抬手扯了下polo衫的领子，几秒后，她再睁开眼，趁着睁眼那一瞬间的清明，林芷将手中的圈扔了出去。

没中，四周响起一片遗憾地长吁短叹。

林芷不耐烦地别了下嘴，想起旁边还站着人，又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将最后一个圈从手臂上撸下来，她再次蹲下来，眯着眼睛打量支着手的玩偶，那支着的手着实勾引她想往那投，但工作人员跟她说，只允许套头，不允许套手。

林芷看了两秒，再次站起了身，这一会没有什么多余的小动作，手中的圈倏忽一下转了出去。

扔出去的那一秒，林芷就转身离开了摊位，走到一旁帮她拿着东西的工作人员身边。

“谢谢你帮我拿东西。”

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小摊子上，她兴奋地原地跳了两下，收回眼神，将目光投在林芷身上，“扔进了！扔进了！你也太厉害了！”

林芷摘下口罩，勾唇笑了笑，“我没带眼镜，看不清。”说完，她从口袋里将眼镜盒拿出来，掏出眼镜戴上。

转身看了一眼，十个圈只有一个在地上，剩下的八个圈着玩偶，还有一个挂在玩偶的手上。

林芷背起自己的包包，将眼镜盒放了进去，又从里面拿出手机，还没点开，手机已经在手里振动了半晌，她正准备看一下，大领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小林啊，表现得不错。”

林芷赶紧转过身，顺手将手机塞进包里，她笑了一下随后将口罩重新戴上了，“谢谢领导夸奖。”

严主席站在大领导身前，眼睛眯着，似乎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明天就要去市里面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林芷顿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嗡嗡振动，她疑惑地向下瞥了一眼，注意力有些不大集中，“已经差不多了。”

“那就是还没收拾好，”严主席抬手看了眼手表，侧头又看了局里的大领导，“我看这上午时间也不早了……”

大领导会心地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接过话茬，“小林啊，你下午就在家收拾东西吧，明天跟着严主席他们走哈。”

严主席看着林芷，似乎是在询问林芷的意见。

林芷错愕，往常这些事情都是领导决定，直接通知她便好，这会严主席这样看着她，总让她觉得有几分受到重视。

林芷乖乖点头，说了声好。

这个时候林芷就该有眼色的撤离此地，将空间留出来，给领导们谈话，这会她钉在这里，目光却忍不住偏向了小摊子。

严主席察觉到林芷还有话想说，也没开口，板板正正站在原地等着。

“严主席……”林芷很快打破了这份沉默，她抬起头，眼神露出些许不好意思。

严主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林芷没管大领导疯狂的挤眉弄眼，她侧了下脸，朝向摊子，“我可不可以拿走我套中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