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林葵侧脸平静如水。
宁沥舌尖定了下腮，眉眼染上躁戾。
伸开长臂，哗啦一声推开了半扇窗。
前桌同学闻声回头看。
被他一个冷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下课铃声响起。
林葵刚起身，就注意到凳子腿边多了一支橘色马克笔。
她低头捡起，刚要问是谁的，一个五官英气的女孩就跑了过来。
“哎呀，我的小橘怎么跑这来了。林同学，谢谢你啊。”
林葵摇摇头，把马克笔放在了桌角。
女孩拿起装进口袋，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倒介绍起自己。
“林同学，你好，我叫沈娇。先前你在十四班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冯老师经常拿着你的卷子来我们班炫耀。历史都能次次考九十多分，你可太厉害了！”
林葵轻笑。
“谢谢。”
冯老师是她高一时的历史老师。
讲课风趣，为人直率。
她很喜欢上她的课。
当然，她喜欢历史，更多的是喜欢研究那些在浩瀚历史长河里留下浓重色彩的人物。
闲暇时，她经常也会畅想他们有着怎样的喜怒哀乐，怎样的不凡人生。
如果不是......
林葵抬眼看了左侧已然空了的位置，黯然的垂下眸子。
沈娇很替她惋惜。
“你文科成绩那么好，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选了理科。”
林葵扯了扯唇角，并没有打算解释。
偏偏沈娇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不说那些了，相识就是缘分，林葵同学，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如此直白的交友让林葵当场愣住。
她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性子冷。
这么多年的求学生涯中，她从不主动去交朋友。
以前也有人想跟她交朋友，可架不住她太过淡漠。
渐渐的也都疏远了她。
刚好，也省去了她开口拒绝的烦恼。
沈娇却不按常理出牌。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从今天起，咱俩就是朋友了。”
她跑回座位拿了水杯。
“走，作为好朋友的第一项，就是一起打水一起上厕所。”
“......”
林葵不喜欢这样的自来熟。
可沈娇太过热情，挎着她的臂弯，拿起她的保温杯，就拉着她往水房走。
无奈，她也只好认下这个朋友。
水房并不远，走出教室拐个弯就到。
林葵的水杯用了好些年，杯盖塑封胶圈磨损的厉害。
水装到七分满就会被水汽顶开盖子。
她只打了半杯，就和沈娇往回走。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她也摸清了沈娇的性格。
大大咧咧，为人豪爽，还有点八卦。
就好比现在。
教室后门不知道有什么热闹可看，这会儿围了一圈人。
沈娇二话不说就拉着她从后门挤了进去。
进了教室，她才发现热闹的源头就是自己的那位新同桌。
宁沥散漫的靠在墙上看着手机，碎发耷在额角，神色淡淡。
在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孩。
没穿校服，穿了件印花宽带吊带，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蛮腰。
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她发育格外优秀的好身材。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总要借着看热闹的心思，偷偷瞄上几眼。
沈娇满眼羡慕。
“赵月不愧是五班班花，就这身材，我一个女生都心动了。沥哥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沈娇说的不错。
这勾的少年少女心动的女孩，并没让宁沥有任何优待。
他视线始终不离手机屏幕，嗓音淡漠的很。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的位子。”
赵月却没有任何不悦。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这个月月考，我一定能进实验班。宁沥，到时候就算你拒绝，这个位子也只能是我的！”
宁沥轻嗤。
“倒数第一的位子也有人争？那该是多没有追求？”
角落里看热闹的林葵无辜中箭。
用力咬了咬唇角。
有些不爽。
恰好宁沥看了过来。
她略带嘲讽的瞥了他一眼。
对视不到两秒，就率先移开视线。
就差把嫌弃两个字挂在脸上。
宁沥轻“呵”一声，抽回视线。
赵月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依旧在表达着炙热的爱意。
“宁沥，我说到做到，为了你，我一定会考进实验班的，你相信......”
宁沥有些躁戾的打断了她。
“赵月，你要不要来实验班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谁为了谁，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赵月似是没想到宁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给面子。
芳心碎了一地。
“宁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宁沥冷下脸来。
“您再不走，我也是真心讨厌你的。”
恰在此时，预备铃声响起。
赵月总算有个台阶下，红着眼圈跑出了实验一班。
一场闹剧就这样停歇。
刚坐下，林葵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
想来应该是赵月留下的。
她不喜欢太过浓郁的香水味，微微皱眉。
垂眸时，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沈娇刚才跟她八卦的那些内容。
宁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经常会有胆大的女生来表白。
那作为他的同桌，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的座位要经常被鸠占鹊巢？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
林葵忽然有些后悔和宁沥拼桌了。
这时，少年磁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新同桌，看到没，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
林葵侧头看他。
她是为他而来。
但最终却不是为了他。
宁沥托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她。
“你不会这么健忘，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为谁而来吧？小姑娘做事，这么三分钟热度可不好。”
“......”
算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误会就误会吧。
“不说话？被我猜中了？”
林葵拿过数学课本，按了按被赵月压出来的折角。
慢吞吞的回他一句。
“我只是在想，倒数第一也能追你？”
“.......”
宁沥看着她的侧脸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低笑。
忽而将视线落在她掌心下的数学课本上。
伸手，就扯了过来。
“你干什么？”
林葵扭头看他。
“这节课是物理课。”
宁沥随手掏出一只金属材质的打火机丢在了数学课本上。
好巧不巧压在了刚刚的折角上。
“老子就喜欢物理课刷数学题，不可以？”
话音未落，头顶就传来一声狮子吼。
“上物理课刷数学题？宁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教物理课的老师姓袁，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长得瘦筋筋的。
总爱穿一件青色衬衫，颇有旧时代教书先生的风姿。
偏偏是个急性子，嗓门极大。
尤其是每次遇上宁沥，音量总要拔高个几度。
他手下带出过不少全国物理竞赛冠军。
高一时，他就是宁沥的物理老师。
他就不止一次劝说宁沥参加竞赛。
可每次都被婉拒。
为此，没少被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笑话“热脸贴冷屁股”。
这对师生之间也算是“积怨颇深”。
宁沥不急不缓的站起身。
“天地良心，老袁，我这辈子最最尊敬的就是您老人家了！”
老袁压根不吃他插科打诨的这一套。
“目无尊长，滚出去！”
宁沥单手插兜散漫的往外走。
老袁站在桌前，很快就注意到压在数学课本上的打火机。
当即黑了脸。
“打火机谁的？”
宁沥脚下站定，回头，刚要开口承认，林葵已然起身。
“我的。”
宁沥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怔了一下。
很快，他不知想起什么，桃花眼中就满是兴味。
“你的？”
老袁打量着林葵。
小姑娘文文静静，看着就乖巧。
“你又不抽烟，拿打火机做什么？”
林葵视线落在打火机上。
四四方方的银色外壳上印着个线条感极强的狼形图腾。
又帅又酷。
“在商店看到时觉得图案好看，以为是橡皮，没想到是打火机。”
她垂眸看着已然压平了的折角。
“数学课本刚才压了个角，我就想着拿来往下压压，一时忘了这是学校违禁品。袁老师，我错了，打火机也请您帮忙处理了吧。”
少女长相乖顺，认罚态度良好。
老袁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消了大半。
他板着脸揣起打火机。
“下不为例。”
林葵全盘接受，乖乖坐下。
连个眼神都不曾往后看一次。
宁沥舌尖顶了顶下颌，扭头出了教室。
分班第一天宁沥就被老师罚站，还主动和一个女生当同桌。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年级。
就连没考进实验一班的陈彦都跑过来看热闹。
“物理课刷数学题，沥哥，不愧是你！”
金琛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话里有话。
“你哪次见沥哥上课学过？我倒觉得这话是糊弄咱们林葵同学的。”
陈彦接收到金琛给的眼神，顿时兴奋了起来。
“林葵？”
金琛朝着最后一排还在低头写笔记的林葵努努嘴。
“咱沥哥的新同桌。”
少女低着头，只露了个侧脸。
但白皙的肌肤，清丽的眉眼，还是让陈彦惊呼连连。
“难怪咱们沥哥会主动找同桌，啧啧就这颜值，不稀奇！”
陈彦凑过来。
“沥哥，她有没有男朋友啊？你看我行不行？”
宁沥一巴掌把他脸挥走，眼中满是嫌弃。
“这是一班，要□□去你们三班。”
陈彦不死心。
“不是，沥哥，这林小葵简直就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兄弟我好不容易动回心，回头你帮我问问呗。”
“林小葵？”
宁沥在喉咙里碾磨着这三个字。
“你特么跟人有这么熟吗？”
陈彦毫不在意。
“现在不熟，当了我女朋友不就熟了？”
金琛总是会适时让陈彦看清自己。
“就凭你这货，人家能看得上你？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啊你！”
陈彦不干了，指着自己试图自证。
“老子貌若潘安，哪儿不行了？”
.......
正是大课间，不管是教室还是走廊，全都热闹的很。
林葵婉拒了沈娇去操场的邀请，留在教室里演算数学题。
可她在草稿纸上演算了好几遍，哪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
她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咬着唇角又开始新一轮的演算。
陈彦和金琛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
宁沥皱眉看着二人，屈指敲了敲不锈钢护栏。
“你俩能不能小声点？”
二人懵逼的看了过来。
宁沥甩给二人俩字。
“聒噪。”
放了学，林葵悲伤帆布包就匆匆出了校门。
她朝东走了将近九百米，走进一家叫做音阶的书店前。
书店是用九十年代的临街民房改的，外墙墙皮剥落，一片斑驳。
楼上楼下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多平。
进店就是一层店面。
装修的很简单。
除了一面玻璃窗，其他墙体都只是用奶油色的暖色调油漆刷了一遍。
进门不远处就是一张带拐角的白色导台，日常结算、打包都在这里。
正前方摆放着大约二十来个书架。
每一个书架上都分门别类的摆着各种书籍。
因为客户都是这附近的学生，所以除了一些日常书籍，大多是学习资料和课外相关的书籍。
透明落地窗前的角落里还有三套桌椅和一个沙发椅，供客人们看书休憩。
橘色夕阳照进来的时候，温馨又烂漫。
这些年王萍就是靠着这间书店养活了她和林陌。
平日里都是王萍和娟姐倒班看店，而林葵则从放学一直待到闭店。
娟姐家里有老人病了，这会儿早就等不及要走。
见她进门，打了个招呼就背包离开了书店。
林葵看了一眼书架间，今天只有零星三五个客人。
她走进导台，把帆布包塞进导台下的柜子里。
直到放学，她都没完全算出大课间时困扰她的数学题。
她从导台边上的书架里拿了一本往届生留在店里的数学笔记，想要找到答案。
可三页都没看完，就有人敲了敲她眼前的台面。
“小葵葵，在忙那？想你陈哥了没有？”
林葵闻声抬头。
来人是附近三中的体育生陈听杰，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
经常来书店借小说。
林葵看了他一眼，放下笔记，翻了翻电脑里的借阅记录。
又侧头看他。
“《天武惊奇》你看完了吗？该还书了。到今天你已经逾期三天了。”
店里除了卖书，也会对外租借输。
《天武惊奇》是二十年前一本很冷门的武侠小说。
原本没多少人看，可最近不知为什么，隔三差五就被各大博主推荐。
因为版本太老，所以网上电子版也是缺页少章的。
很多人寄希望于线下实体书。
无奈，这本书当年发售数量极少。
即便有也是被私人收藏的绝版。
毫不夸张的说，这条街上十来家书店，就只有音阶能找到这本书。
这多亏了王萍的丈夫周铭。
他在世时很喜欢收藏书，这本书也是当年他留下的遗产之一。
王萍当初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这本书。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来找书的学生磨烦了，终于答应松口对外租借。
陈听杰大手撑在导台上，嬉皮笑脸的看着她。
“看是看完了，可想让我还书，你得答应做我女朋友。小葵葵，考虑考虑？”
陈听杰隔三差五的就来撩拨，林葵早就腻烦了。
这会儿语气也格外冷。
“我们有租借记录，我可以报警让你强制归还的。”
陈听杰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搓着双手。
“小葵葵，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吗？”
林葵板着脸就俩字。
“还书。”
陈听杰轻嗤，耍起了无赖。
“小葵葵，你要这样的话，那可就没办法了。
他拿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
“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兴许警察还没到，那书也许就被我忘到马桶里了？到时候湿了废了，多可惜，你说对不对？”
“你！”
林葵深知就算这本书真的被陈听杰毁了，最后估计也得落得个罚款。
但这本书对王萍的意义不同，她不能这么做。
忽的，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身姿挺拔的少年带着白色耳机，背着同色系单肩包走进店门。
橘色的夕阳下，门口绚丽的木槿花被微风拥吻，簌簌而下。
调皮的粉色花瓣也搭乘少年的肩头飘进店中。
小小的书店里，暗香浮动。
林葵看清来人，不由灵机一动。
“宁沥，你想看的《天武传奇》到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