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怀抱温暖又有安全感。
倾洒在头顶的呼吸也依旧是皂角香。
比先前多了一丝淡淡的烟味。
却还是熟悉的。
像上好的安定剂.
让林葵那颗惊慌失措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宁沥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她的变化。
眉心终于舒展开。
“两条狗都已经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林葵抓着他胸前布料，闷闷点头。
宁沥又温声问她。
“平静下来了吗？”
林葵依旧沉默点头。
身体总算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了。
一个深呼吸后，她退出宁沥的怀抱。
仰头望他。
“刚才......谢谢。”
宁沥轻笑。
“不是说过要跟我当朋友？还跟我这么客气？”
林葵胡乱点点头。
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野狗扑来的那一幕。
完全无心去想宁沥说了什么。
这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掌心。
林葵怔怔抬头。
宁沥朝她扬唇轻笑。
“走，去吃碗桂花藕粉圆压压惊。”
一碗软糯香甜的桂花藕粉圆下肚。
林葵游离的意识终于全部回笼。
想着刚才宁沥的维护和安慰，她主动去买单。
宁沥拦住了她，伸手就抢走了她的手机。
“说好我请客，怎么能让你出钱？”
“刚才的事，要谢谢你，这顿我请。”
宁沥却先一步付了款。
林葵无奈也只能对他说谢谢。
“一碗桂花藕粉圆而已，用不着跟我说谢谢。”
宁沥把手机还给她。
“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怕狗？”
林葵神色稍顿，无声地接过手机。
宁沥看出她的为难。
“不想说？”
林葵摇摇头。
“你不会想知道的。”
话音未落，少年磁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可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林葵抬头。
“为什么？”
少女的杏眼比琉璃还要亮。
宁沥轻咳一声，不敢和她对视。
扭头看向凄清的夜色。
“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关心吗？”
林葵舔了舔牙冠。
“所以，你当我是朋友？”
宁沥回头，桃花眼里闪过几分气闷。
“林小葵，你不会是反悔了吧？跟我当朋友，就这么让你难堪？”
林葵摇头，格外坦率。
“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关系，还能当朋友。”
“什么关系？”
林葵眸光微闪，转移了话题。
“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怕狗？”
“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当个倾听者。”
路灯昏黄，清瘦的少年身上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
他眉眼温和，桃花眼里也藏着璀璨的星辰。
美好又温柔。
莫名的，林葵不想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苦难告诉他。
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沉默三秒，最终还是摇摇头。
无声拒绝。
夜风吹过，有凉意袭来。
林葵脖子后长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轻揉了下。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宁沥看出她在逃避，并没有为难。
“路上小心。”
他一直站在“迎春”店门口目送林葵离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冷嗤。
“呵，坏蛋的儿子也有心？”
宁沥只觉这声音熟悉，循声回头。
林陌冷着脸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宁沥皱眉。
“你想说什么？”
林陌用那双虎目瞪着他，眼底深处是抑制不住的恨意。
“让我来告诉你，她为什么这么怕狗！”
林葵从小就长得很漂亮。
长到七岁时，就被院长盯上了。
他几次想要用好吃好喝诱惑林葵，都被林葵躲过。
可她既然在孤儿院，就不可能躲过院长的黑手。
林葵性子倔，几次以死相逼。
院长经常会把不听话的孩子和凶狠的罗威犬一起关进笼子里惩罚。
林葵同样也被关进笼子好几次。
没有孩子能熬过这样的折磨。
可林葵却是唯一一个不肯低头的孩子。
次次被咬的伤痕累累，宁死也不肯低头。
自林葵走后，夜风忽然凉了。
能凉到人心底里。
宁沥的心像是被人拧成了麻绳，密密麻麻的疼渗入每一寸肌理。
他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握紧又松开。
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
“......所以，她才这么怕狗。”
没有人知晓，这一刻的宁沥有多心疼。
他甚至都不敢去问林陌，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后来，他抱着林葵谈起那个夜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家时。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只记得后半夜的风很大，把月亮都吹落了。
月光没有一丝温度，倾洒在路边金黄的桂花树上。
纷纷扬扬，碎了一地。
需要配送的客人有远有近。
林葵昨晚就和他们约好了时间。
老城区的几个客人让她早上配送。
林葵和顾朝颜交代了一下，就准备背着书出门。
顾朝颜很担心。
“小葵姐姐，你背得动吗？要不然还是找个跑腿吧？”
林葵把双肩包背在肩头。
“这算什么，我以前比这背的更多。”
店里利润本来就不高，不可能请人帮忙配送。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和娟姐背着书给客人送去。
记得有次客人在偏远的新城。
她背着十几斤的书倒了三趟公交，走了一站地，才把书送到客人手里。
“可是......”
林葵笑笑。
“好好看店，今天娟姐和你萍姨都不来，店里就靠你喽。”
顾朝颜点点头。
“小葵姐姐放心，我会看好店的。”
林葵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出了店门。
还没走到巷口，宁沥就骑车迎面而来。
还没开口打招呼，宁沥就刹车停在了她双脚前。
“早。”
宁沥看着她。
小姑娘扎着丸子头，身穿一套半旧的灰色运动服。
细胳膊细腿，瘦瘦弱弱的。
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书包。
重的恨不得把书包带都勒进肩头的皮肉里。
偏又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见了他，弯了弯唇角。
俏生生的站在秋日的晨光里，眸光沉静。
就好像丝毫没有将生活的苦难放在眼里。
想到昨日林陌的揭露，宁沥的心脏又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疼。
他拍了拍后座。
“上来。”
林葵愣愣的看着后车座。
那里贴心的绑着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卡通坐垫。
和宁沥的山地车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她狐疑的抬头看向宁沥。
“干什么？”
宁沥朝她身后的大书包抬抬下巴。
“不是说了要给人去送书？”
林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是来特意找我，要帮我去送书？”
杏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少自作多情。”
宁沥耳尖一红，不自然的错开视线。
“你昨天不是说了要送的这些书很多都是按照我书单要的，我拿了你们店里那么多分成。陪你送两趟书，有问题？”
很多拿着书单来买书的同学都打听过宁沥。
他们听说陆长风会来书店当面指教，也想着宁沥可以这样。
林葵当然没忘记当初宁沥有多鄙夷陆长风这种开“签售会”的行为。
现在他这个正主主动帮忙送书，简直就是店里的活招牌。
林葵当然举双手欢迎。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她眉眼笑成了月牙，当下就坐上了后座。
有了自行车做支撑，肩头的书包也轻了不少。
宁沥勾了勾唇角，朝后问。
“第一家去哪儿？”
林葵翻出备忘录把手机递给宁沥。
宁沥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坐稳了。”
须臾，青砖墙上那些熟悉的图案就在林葵视野里急速远去。
过了约莫十五分钟，他们来到了巷子深出的一座宅院门前。
林葵上前轻敲了敲灰褐色的院门。
很快就有个留着寸头的男孩拉开了院门。
因为是网上预订，所以他不认识林葵。
见到林葵，他先是一愣。
林葵赶忙介绍自己是音阶书店的。
男孩这才反应了过来。
接过书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不远处树下的宁沥，
喜出望外。
“沥哥！”
男孩抱着书兴奋地冲到了宁沥面前。
“沥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宁沥眉头微皱。
“签名干什么？”
男孩崇拜的看着他。
“上次就是拜读了您老人家的笔记，我才从我们班倒数第八，冲到了倒数第十五。”
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宁沥扶着车把的手。
“您老人家是学神，如果这些书能有您的签名，那就是涨分BUFF啊，没准下次我冲个班级前三也不一定啊！”
“.......”
宁沥虽然不理解这种学渣的脑回路，但还是从林葵那要来了笔，把六本书全都签了名。
男孩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沥哥，您放心，下次考试我绝对不丢您老人家的脸！”
宁沥桃花眼里闪过无奈。
“倒也不必如此，只要不丢你自己的脸就行。”
宁沥又看了一眼也有些哭笑不得的林葵。
“还有，这么多买我笔记的人我可是只给你签了名，那下次你想买书或者你朋友想买，你该知道在哪儿买吧？”
男孩看着林葵点头如捣蒜。
“知道知道，音阶书店。”
宁沥很满意，下巴一抬。
“回家吧。”
男孩儿这会儿还沉浸在这独一无二的优待中，宁沥说什么，自然就做什么。
二话不说就抱着书往大门里跑。
关上门时，还笑眯眯的给宁沥告别。
“沥哥，有空常来玩啊！”
宁沥抬抬下巴，算是回应。
男孩关上大门，就抱着书一路狂奔进厨房。
“妈！你儿子有出息了！下次不许再叫我学渣！”
“不叫学渣叫你学霸？你有那个命吗！”
“您快看，这是什么？”
“宁沥？等等，这不是一中那个学霸吗？”
“对对对，就是他。上次我涨分就是看了他的笔记，您看现在我买了他推荐的书，还有他的签名加持，下次你儿子给你捧个班级第三回来，你必须要给我换个switch！”
“你要真有那两把刷子，别说switch，这个叫宁沥的学霸，你老妈我怎么也得请回家供起来！”
“......”
母子俩都是大嗓门。
一门之隔，什么都藏不住。
林葵看向树下的宁沥。
少年正在垂眸看手机，坐在单车上，大长腿支着地。
金色的晨光在他身上投下浅淡的光晕。
好似开了柔光滤镜，还真多了那么一点神圣的调调。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宁沥抬头。
“这么看我做什么？”
林葵走过去，很认真的端详他。
“看你到底有没有当神棍的潜质。”
“......”
有了宁沥帮忙，时随后的几家送的格外顺利。
这些学生在见到宁沥之后，无不兴奋。
音阶书店也被宁沥推成了他们的首选书店。
为此，林葵对宁沥的态度格外温和。
中午还好好犒劳了他一顿饭。
宁沥很受用，吃过饭依旧没走。
路过奶茶店，还买了两杯芝士奶盖奶茶。
午后阳光格外温柔。
林葵和宁沥一人捧着一杯奶茶，走在漫长又静谧的窄巷里。
空气里泛着芝士的香甜。
街角，有泛黄的银杏随风坠落。
铺了一地碎金。
林葵跑过去，捡起一枚金黄的叶片，
看了几秒，忽然有了主意。
她回头看向推车走来的少年。
“你请我喝奶茶，那我也要送你一个礼物。”
宁沥扬眉，朝满地金黄抬抬下巴。
“不会是送我一枚银杏叶吧？”
“等着。”
林葵顺手就把奶茶塞给了他。
她将银杏叶对折，而后捏着叶柄绕叶子根部打出一个结，
心形的叶片被她从中间轻轻撕开。
叶柄也照样一分为二。
宁沥靠在车边，静静的看着她。
阳光正好，银杏树下少女眉眼低垂。
被光晕染着的白嫩指尖轻轻一拉。
一只栩栩如生的枯叶蝶就已经跃然掌心。
她仰头，欣喜的把枯叶蝶用掌心托到他眼前。
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月牙。
“喏，秋天的第一只枯叶蝶，送你。”
朝来暮去，四季轮转。
宁沥只当稀松平常。
偏偏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他忽然觉得今年的秋天，美的格外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