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宋稚云都在厨房里折腾面团，周杏花给她找来了个小克数的秤盘，但因为没有具体的食谱度量，还是要不断试错，才能找到最合适口味最好的。

宋稚云心疼粮食，试错时都尽量用小分量的面粉，为了防止浪费，除了实在不能入口的，偏硬或是偏甜的都会留存起来，等着下班以后送给别人或者自己吃。

后面宋稚云主要想做肉松包跟红枣鸡蛋糕，前者适合咸口，后者鸡蛋糕偏大众口味一些，但是她想着创新就加了红枣。

鸡蛋糕还算好做，宋稚云揉了两次面团，就能做出跟供销社卖的鸡蛋糕味道差不多的来，但添加红枣则需要一些功夫，所以下午她一直在熬红枣水碾磨红枣碎，直到傍晚时，才算蒸出了第一锅红枣糕。

甜津津的红枣香气顺着厨房的烟囱朝外面散去，正是下班时间，不少畜牧场的工人也都刚刚忙完，顺着香气都凑了过来。

“这啥呀，闻着跟大红枣差不多。”

“熬红枣粥呢？”

“红枣粥不是这味儿啊，没这么香甜。”

宋稚云推开窗户，隔着毛巾将笼屉抬下来，白色蒸腾的水汽立刻散开，伴随着更好闻的香甜气味儿。

宋稚云：“是我蒸的枣糕。”

“枣糕？往馒头里塞的大枣？”郭芬仗着跟宋稚云熟悉，挤到了窗户口。

于萍噗嗤笑了出来：“芬儿，照你说的那不就成包子了，豆沙包呗。”

宋稚云也不解释，随手将笼屉上的罩子抬起来放到一边。

等半空的水蒸气散去一些了，宋稚云才慢悠悠将砖红色软乎乎的枣糕一个个夹到盘子里。

“咋是这个颜色？”

“哟，这是用红枣水泡了？还是碾碎了果肉放进去的。”

畜牧场的工人大多都是女性，在家也是常做饭的人，看了一会儿，就将方法猜的七七八八。

宋稚云也不急着解释，又说：“这算是半成品，今天有点晚了，最后一步等明天再试，但这些今天可以请大家来帮我试试味道。”

这锅枣糕蒸的不多，宋稚云留了几个给周杏花试口味，其余都十分大方摆了出来。

“真的？”有女工人诧异的问道。

“这就白给我们吃？”

宋稚云点头，“当然。”

于萍最先来了精神，伸出去的手都到半空中了，又硬是停了下来，转头道：“这……会不会犯了纪律啊，咱们可不能白占公家便宜。”

宋稚云看了眼那些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枣糕，轻笑道：“不算，大家应该都知道咱们场政委那边同意了我负责农产品食品研发，这一锅本来就是试做的，费用也在我这边扣掉，不另外动公家的财产。”

郭芬就站在窗户边，闻言立刻笑弯了眼睛，“诶哟，那就好，我先来尝尝……”

郭芬双手并用，正要去抓，宋稚云抄起筷子就压住了她的一只手。

宋稚云仍是笑着，语气温柔，“一人一个，大家都有份。”

其余落在后面的工人本来想着轮不到自己了，一听这话，都立刻扬起脖子，还有好热闹的，冲着想占便宜的郭芬翻白眼。

郭芬脸色白了又青，随后想想还要请宋稚云帮忙，便勉强笑笑，只拿了一个枣糕。

随后枣糕发下去，每个尝过的人都称赞不已，就连郭芬都咽了咽唾沫，想再给家里儿子拿一个，不过被宋稚云直接拒绝了。

周杏花也赶过来试了试味道，忍不住好奇道：“稚云，这大家都说好吃，咋还是半成品？”

宋稚云换下了围裙，猛地想起什么，“我差点忘了，杏花姐，明天能不能找人帮我搭建个烤炉，这枣糕用灶台蒸出来水糯水糯的，我想再烤一遍，这样外面是脆的里面是软绵的，口味就不那么单一，有层次感一些。”

周杏花听得目瞪口呆，点了点宋稚云的手，“你这脑子真是聪明，能想出来这么多花样。”

这其实也是宋稚云之前学的，没好意思笑笑，“那烤炉能搭成吗？不用很大就行。”

“能，交给我吧，明儿我就叫人过来。”

宋稚云：“那太好了，如果顺利的话，等后天就可以先在咱们场食堂试点售卖，要是反响还不错，就可以招人手大量制作了。”

除了芋泥麻薯跟枣糕，还有个制作更简单一些的奶油泡芙，目前条件有限，宋稚云也只能先做这几样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些并不要很高的技术，只要知道方法跟用量，工人很快就能学会。

“招人手？”

外面的工人还没走完，于萍在窗户口听了一句，忍不住有些心动，“宋知青，刚才我听说是要招人手对吗？”

宋稚云：“是，不过应该过几天才行。”

于萍低下头，搓搓手指，“给，给发工资不？”

宋稚云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到时候会按工作量发工资，如果你想来的话，欢迎报名。”

“真的？！”于萍眼睛亮起来，“那，那有啥要求不，要是做东西，我可拿手了。”

宋稚云：“有要求，到时候我会面试，你可以先报名。”

于萍闻言，有些泄气，“我能先问问是啥要求吗？还是要考什么东西，我提前准备准备。”

周杏花暗暗拉了一把宋稚云的袖子，宋稚云没有再说话。

随后周杏花严厉道：“那不就等于提前给你透题了，等招人的时候再说吧。”

于萍被吓了一跳，忙开口：“我明白了，咳咳……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等于萍走了，周杏花才拉着宋稚云去了办公室。

周杏花：“其实于萍为人不错，手脚麻利干活积极，她家里有三个闺女，小的才四岁，听说身体不太好，常年吃着药，所以也不宽裕，才着急挣钱，不过……”

周杏花瞥了眼宋稚云年轻的脸庞，用提醒的口吻淡淡道：“场里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畜牧场这边儿不能私底下搞特殊，家里再困难也要走流程。”

宋稚云抿嘴笑了笑，“我明白，刚才我也没打算跟她说，而且我要求应该还挺高的，到时候我会把要求写出来。”

周杏花脸色却仍旧淡淡，“听说……你跟郭芬挺熟的？”

周杏花脾气向来泼辣，而且喜欢直来直去，她在宋稚云这边态度已经算好的了，宋稚云也知道，所以也没有因为她的怀疑不高兴。

宋稚云认真解释道：“不熟，她就是托我介绍钱贝贝给她儿子，准确说就是带个话，至于招人，她就算报名我大概也不会让她去帮忙。”

周杏花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不过随后又笑了出来，“她那儿子，也就骗骗你这个不知道的人了……咳咳，不说这个了，今天你晚下班了一个小时吧，明儿你可以提前下班。”

“……”宋稚云沉默片刻，“我可以早上晚上班一会儿吗？”

比起早退，她更喜欢睡个回笼觉。

周杏花顿了顿，答应了下来，宋稚云欢呼一声，收拾了东西邀周杏花一块去食堂吃晚饭，这才回宿舍休息。

近来因为几个知青都分到了不同的部分，所以平时见面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今天宋稚云到宿舍楼时，少见的碰到了李大同跟张宏。

张宏圆滚滚的身材比着之前瘦了一些，看到宋稚云时，主动招招手，“宋稚云，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大同跟在旁边，腼腆的打了声招呼，“宋稚云同志。”

宋稚云跟李大同本来就不熟，也淡淡回了一句，就笑着看向张宏，“张宏小同志看起来最近很努力啊。”

张宏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别说了，我一天三顿吃的比在家里时候都多，但架不住这车队里活儿多，我最近还跟着学开拖拉机了，累死个人。”

宋稚云：“就当是锻炼呗，多学一门手艺总不是坏处。”

张宏苦着脸点了点头，随后猛地拍了拍脑瓜，“差点给忘了，刚才和平姐看你没回来，托我跟你说一声，明天周五，她提前回家住一天，好像是她儿子这周回家，他们高中怎么都一个月一放假啊，我记得咱们那边都是走读，他们也太可怜了……诶哟！”

张宏还没说完话，钟志远就从后面走过来，给了张宏一个脑瓜崩，不算疼，但张宏也吓了一跳。

张宏揉着脑瓜气呼呼的：“老钟，你再这么吓唬我，下次再借车可借不到了！”

钟志远跟宋稚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来一丝无奈。

钟志远左右瞧了瞧，说：“你们那边高中在市区，这边怎么能跟你们那边比，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心别人背后给你穿小鞋。”

宋稚云也无奈的看着张宏：“这话要是叫别人听见了，心里肯定不是个滋味儿，尤其是和平姐。”

其实就连旁边小城里来的李大同听完以后，表情都有点怪怪的。

经过宋稚云两人提醒，张宏才反应过来，他也注意到李大同的不对劲，忙连声说了句抱歉。

不过李大同也知道张宏就是这样大咧咧的性格，说了声没事儿，就转身独自回了宿舍。

等李大同走了以后，张宏立刻露出懊悔的神情，“诶哟，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而已，真没想那么多。”

钟志远：“李大同是个实在人，他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你下次注意就行了。”

张宏：“嗯，不过这要是叫那个钱贝贝听到了……”

“打住吧你。”钟志远再次打断了张宏，低声开口，“刚才说的又忘了？李大同喜欢谁你不知道？别叫他听到了。”

张宏撇撇嘴，有些别扭的压低了声音，“且，要不是看在老李面子上，今儿我在农场外面怎么也得说钱贝贝两句。”

宋稚云闻声，好奇起来，“这两天钱贝贝早出晚归的，我都很少见到她，你在农场外面看见她了？”

张宏点头，“是啊，她好像在给向阳村生产队干活儿，应该是编织苏联毛毯子之类的，我今天在外面练拖拉机，正好看见人家生产队的队长跟她吵架，说她干的不好之类的，结果她还倒打一耙，说是队里给她的毛线不好。”

宋稚云皱起眉，“她去生产队帮忙，那她场里的活儿谁干？”

张宏看了眼身后，“诺，不是有冤大头给她帮忙吗？钱贝贝好像很缺钱，但也没怎么见她买东西。”

宋稚云听完这些，心里已经猜到了钱贝贝的目的。

这个时间，于朝阳应该跟钱贝贝已经认识了，而于朝阳有一个项目马上会因为缺钱紧急暂停，钱贝贝想雪中送炭，所以才会去找工作挣钱。

钱贝贝很缺钱，她姓钱，但家里其实并没有多少钱。

钱贝贝的家庭条件很普通，父母是鞋厂工人，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家庭环境影响下，钱贝贝从小就知道，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很努力才能争取到，哪怕不择手段。

她为了能走出小县城，从小就努力学习，结果撞上了上山下乡，被分配到了比小县城更偏僻的北大荒，重活一世，只要能帮她走出农场，去大城市，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在宁城，她孤立无援，只能靠着上一世的记忆努力接近那个未来的首富于朝阳。

那可是未来首富啊，钱贝贝一想到这里，就馋的流口水。

不过此时此刻，钱贝贝却看着手里的毛线，忍不住的想吐口水。

宁城距离苏俄只有两个城市的距离，所以这边也经常帮苏俄代工地毯毛毯之类的，有时候也会将这些东西打上进口的标，转卖到其他地区，也因此，对手艺要求很高。

钱贝贝本想着可以靠这个挣点外快，却被人嫌弃手艺不行，只能拿回来重新编织。

这样来钱实在太慢了。

钱贝贝揣着毛线，低着头思索怎么来钱快，结果一头就撞上了来人怀里。

“诶哟，你他娘的不长眼睛啊。”

天已经黑下来了，杨百川也没看清楚撞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骂骂咧咧的捡起掉在地上的账本，另外还有一叠用旧报纸包好的零钱。

昏暗中，钱贝贝还是一眼就瞅见旧报纸中，露出来的一点绿色钱角，她心中微动，把嘴里要骂人的话憋回去，她正要开口，不远处，另外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杨百川，墨迹什么呢，赶紧过来！”

“催啥催，催命呢？！”杨百川应了一声，来不及去看撞自己的是谁，就跑了过去。

而旁边的钱贝贝听到杨百川的名字后，愣在了原地。

杨百川这个名字，钱贝贝是听过的，她隐约记得杨铎是有个叫杨百川的堂哥，而且两家关系不好，杨铎结婚时，杨百川还因为闯洞房被杨铎打了一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杨百川好像是向阳村生产队的出纳。

钱贝贝上一世对杨百川这个人压根没有任何接触，所以也只是隐约记得他是出纳，但看刚才杨百川报纸里包着钱，钱贝贝更加笃定了一些。

出纳自然会管着队里的钱，杨百川又是个好色的男人，要是能接近杨百川就好了。

钱贝贝抱着这个心思回到宿舍时，宋稚云刚擦完杨铎送给自己的杏仁蜜。

已经七月底了，在宁城，除了每天中午以外，温度早就降了下来，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换季时干燥的天气。

宋稚云带过来的只有个擦脸的雪花膏，杨铎送的杏仁蜜是身体乳，她洗漱完在手背上试了下，滋润又不黏腻，干脆就将胳膊腿都擦了一遍。

清爽的香味儿在宿舍里很清晰，还有李和平给宋稚云留的一些薄荷草的味道。

钱贝贝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灯下宋稚云白皙的肌肤，嫉妒的快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