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与肖时钦视频，已是孙翔离开嘉世、去往轮回以后。视频的契机很突然，因为他们两人谁都没有约好，肖时钦便突然发起了邀请。孙翔当时连发起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就下意识地点了同意，直到视频框里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他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在做些什么。

远距离的电子信号传输自然比不得面对面地接触，肖时钦印在视频上的脸色有些发白，仔细想来可能是日光灯打在脸上的原因。孙翔也不例外，亮眼的台灯近在咫尺，把他原本金黄的头发衬得几乎发白。

尽管如此，他仍是看出来了回到雷霆以后的肖时钦似乎比以前稍微圆润了一些。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毕竟W市是对方的家乡，不管是生活习性还是饮食习惯都更贴合那人。不像自己，从H市再飘到S市，竟是距离家乡C市越来越远。

两人开始断断续续地聊天，仍是像原先一样孙翔说得多、肖时钦说得少。肖时钦感慨果然还是W市的热干面和豆皮好吃，要是不介意的话，还可以寄点周黑鸭过来；孙翔没聊吃的，提了一下沉默寡言的队长，还提了一下如同粘合剂一般的副队，随后便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拿来一瓶可乐，小心翼翼地掀起拉环，犹豫着要不要鼓足勇气，一口气把它扯掉。

孙翔性子急，有一次掀起拉环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手。拉环的边缘很锋利，刚刮过去时不会有什么痛感，直到鲜血顺着手指迅速流下，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受了伤。从此以后，他便对拉环有了阴影，每次掀起之前都要先观察一番，以免碰到手指。

后来孙翔还是扯掉了拉环，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乐。肖时钦在视频那边看到了全过程，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见他喝可乐的场景，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你似乎变了。”孙翔有些吃惊，刚想开口询问，对面的信号却突然断了。他没理睬，把可乐完全喝完以后，这才操纵鼠标按了挂断键。

轮回去W市交流的事情是由战队经理定下、副队江波涛去交涉的，作为游离在权力边缘的队员，孙翔几乎最后一个才知道。他知道以后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甚至还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两人究竟多久没见面了，得出来的结论是其实没多长时间。

肖时钦前来接了机，食宿也是他一手安排的。S市人普遍吃不得辣，所以那一桌子菜几乎见不到红颜色。孙翔知道在一个吃辣的城市里点出这些清淡的菜，那人已经尽力了。他也已经尽力了，逼着自己接受甜的腻的东西，但最后还是对着桌上唯一的一盘辣子鸡爱不释手。

肖时钦叫来了饮料，职业选手不喝酒，所以清一色的都是可乐。但是好巧不巧，吃饭的店里只剩下罐装，服务员将易拉罐一个接一个地叠起来，垒到几乎快要碰到门檐的高度，摇摇晃晃地送了进来。

孙翔看着眼前的易拉罐犯了难，他拿起来看了一番，正准备将手指伸进去掀拉环的时候，却被人抢了先。肖时钦原本和他之间隔了一个人，此时此刻却伸直胳膊径直将易拉罐捞了过来，无比利索地将拉环扯掉，又一气呵成地还了回来。

孙翔没说话，接过易拉罐之后，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起来。肖时钦也没在意，扭头和身边的江波涛说话，局面始终和气融融。孙翔被可乐里的气顶到了，停下来打了个嗝，打好以后才在心里感叹，其实那人当队长要比自己合适得多。

轮回的队员在W市待了三天，肖时钦过来看他看了三次，有的时候会带来几盒周黑鸭，两个人就坐在凳子上一边聊天一边啃鸭脖。孙翔问他那天视频的时候说自己似乎变了，到底指的是什么。肖时钦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直到把鸭脖全部啃完了，才说了一句“你话比原来少了”。

离开那天依旧是肖时钦过来送的机，轮回的其他人知道孙翔和他以前有交情，非常自觉地给他俩留了相处的位置。周围没有坐着聊天的地方，孙翔就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仰着头跟对方讲话，讲着讲着脖子开始发酸，索性重新站了起来。

肖时钦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话讲太多又太长时间没有喝水，便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可乐，仍然是罐装的。他刚想替对方打开拉环，却被人抢了先。孙翔拿过自己的那瓶，将手指伸到拉环下面，抬起、拉开、扯掉，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不害怕了？”肖时钦有点惊讶，毕竟那天视频的时候，对方的犹豫他都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眼下却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嗯，没什么好怕的，”孙翔将扯下来的拉环捏在手里，不再让边缘接触到手指，“学会了、习惯了就好。”

这下换肖时钦不说话了，两人又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乐。等到喝完以后，孙翔将手里的拉环递到对方眼前：“你看它像不像一个戒指？”“像么？”那人笑了，然而语气里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我看你其实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地孩子气。”“不像么？”他将拉环丢进喝空的易拉罐里，发出“叮”的一声，又伸手递了出去，“那你帮我丢了吧。”

肖时钦没反对，接过以后径直向着垃圾桶走去。孙翔站累了，又重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看着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四周来来去去的旅客很多，但还是被衬得渐渐虚化起来，唯独中间的一个小点始终清晰。

登机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其他队员已经站在了安检的队伍里。肖时钦看样子还想过来，但被孙翔出手制止了。他再次从行李箱上站起来，朝远处的那人挥了挥手，还牵起嘴角笑了一下，也不管对方究竟看不看得见，然后转身追上自己的队伍，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