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着息，看曾国顺贴在门上听完了那一通电话。

“不错不错，这一家有103个单子。”通道里，销售奇才还在喜不自胜地自言自语。

曾国顺手上用力，正要推门，里面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短暂地迷茫了一瞬，心里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那表情落在理想国际众员工的眼里，实在绝妙。

围观众人何曾见过老板这样精彩纷呈的表情，又一次屏息凝神，等安全通道里的电话打完。

里面，曾理接到了花CEO的电话，：“你说什么？你们已经开始放假了？！我很忙啊，刚刚又开了个100多的单。没关系，你们休息我值班，哦，三倍工资？那更没问题了。”

末了，花CEO表达了公司管理层（包括她及厉承霖）的殷切慰问，结束了这一通电话。

曾理内心狂喜：过年红包将和这月工资提前发到他银行卡里。

算了算猛增的存款，他的游戏机已经可以轻松提上日程。

心动不如行动，他今天牺牲午休也要去纳入囊中，等一天都不行。

再等一天，或许百货公司也要放假了呢！

隔着一道安全的防撞门，他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曾国顺问，语气一如平时。

曾理在门里喜滋滋应道：“那可不，赚老多钱了。”

围观众人闻之后仰，面面相觑。

李天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他哆嗦着嘴唇，死死盯着那道自己下过扣条的门。

下一秒，曾国顺喝道：“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曾理拉了拉门，今天居然没锁住，一用力拉开，只见外面围了一群人，估摸着今天还来上班的人全在这儿了。

他推了推用来乔装的眼镜，看到他的老父亲沉着脸站在人群最前头。

“爸。”他乖乖叫人。

不是没想过万一掉马怎么办，可他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穿着马甲更自在一些罢了，系草和女朋友还去他爸公司上班呢。

围观群众想八卦而不敢，各自纷纷忙着用眼神交流。

一时之间，虽然没有交头接耳，但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

人群的最外围，李天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就你伶俐，就你长嘴，就你眼红！

但他没有花时间自怨自艾，飞快地起来拨开人群：“曾少今天没什么工作，不如陪陪曾董。”

众人眼神：油，马屁精。

但曾理丝毫不领情：“我电话很多，还是不打扰曾董了。”

曾国顺克制着扔下一句：“成何体统。”背着手走了。

没过多久，李天谄媚着把曾理迎进了一间独立办公室，门外撤掉了原来挂着的总监办公室铭牌，替换成了他的名字拼音。

曾理想了半天，这十来天的“隐姓埋名”似乎有些亏，但又没亏。

**

年初三，厉迟雷打不动的家宴。

今年跟以往不同，因为多了穆莎莎张罗的缘故，厉家的新年多了一丝年味。

客厅的软装增加了很多喜庆的元素，连喝茶的茶具，吃饭的餐具，都换了更热烈的颜色。

但对厉承霖来说，年初三才像过年。

这一天厉迟会把厉家和冯家的兄弟姐妹张罗到一起吃饭，很是热闹。

华国的家庭，不管平日里有多少龃龉，过年的时候都是和美的，融洽的，仿佛这几天的亲情能延续一整年一样。

厉迟上有在M国的兄长，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分别帮忙管着酒店和媒体的业务。

冯扬扬两口子体制内，和厉家的事业敬而远之。

厉老爷子和老太太在M国，冯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好不愿出门，也就这日子出来露个面。

中年以下，以厉迟马首是瞻。

这是穆莎莎第二次参加厉家的家宴，上一次庆祝厉承霖提前录取，不算正式隆重，且主角是厉承霖，但这一次只有亲友，隐隐然让人觉得，是厉迟把他们关系正式昭告天下的意思。

她没法不紧张。

“妈，你穿这件旗袍最好，别换了。”江思瑶放下功课过来给她拿主意，衣帽间里已经试了四五套，她穿旗袍显得端庄又女人，莫名让人觉得和厉迟十分相配。

前世没有家宴的情节，江思瑶心里没底。

今天的车换了一辆加长款林肯，钟管家随行。

厉承霖最后一个上车，看到穆莎莎的时候，先是一怔，接着瞳孔猛然一缩，但很快恢复原状，坐在了后排。

江思瑶穿一件白色呢子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缀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把她衬托得乖巧又娇美。

晚宴安排在辰霖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顶层一间圆形大包间，全落地窗可以270度俯瞰璀璨的东泽市夜景。

厉家的弟弟妹妹两家都已经在包间的沙发上坐着，小辈们皆规规矩矩地坐着，小声交谈。

厉迟一家四口到冯家接上了厉承霖外婆，老人家腿脚不便，住在冯扬扬家不远的高档养老院里。

护工一把将老人抱上车，穆莎莎连忙叫人：“阿姨您好。”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自己前任的妈，心里像是被提了起来一样，没着落。

厉迟凑到蒋灵耳朵旁：“妈，这是穆莎莎。”

因为糖尿病并发症日益严重，蒋灵的眼神和听力都不太好了，应了声后看去，只觉她看起来敦雅温柔，轻轻点了点头。

冯扬扬一家是最后到的，董治悦神情有些委顿，看到厉承霖后，不自觉缩到董世峰背后。

他考得不好，没脸见表哥。

“姐夫好。”冯扬扬夫妻俩依然这么称呼厉迟。

寒暄后，厉迟逗董治悦：“小悦悦是怎么了？过年压岁钱被你妈给缴了吗？喏，这个姨父给你的偷偷存好。”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封，塞给他。

厉迟的妹妹，弟媳和穆莎莎围坐一起，谈笑风生。

他拉过穆莎莎，揽到自己身侧：“扬扬，世峰，这是穆莎莎，在东泽一院工作。”又对穆莎莎介绍两人，“冯扬扬和董世峰两口子，是我小姨子和连襟。”

但女朋友和姻亲的差别，在短短的介绍中泾渭分明。

穆莎莎心头有些涩意。

这一连串下来，算是正式把穆莎莎介绍给厉家的血亲了。

席面摆开。

江思瑶和厉承霖挨着坐，跟他说她之前学校推广的情况。

她在原来学校很出名，隐隐有校花的声势。

到了东泽实验后，没断了和老同学的联系，常常将实验老师总结的知识点分享给她们。

重活一世，她懂得了经营这些曾经看不进眼里的善意和名声。

这回她推题库，果然十分顺利。

不光老师大开方便之门，先报上了学校机房的额度，家里有电脑的同学，几乎人人报了名。

统计下来，不算机房那30台，居然有280多人。

她随身带的小本子分别记着她和陈府珅的进度，短短几天，两人已经拉来了1400多单的业务。

算下来两人已经可以拿到2000多提成。

这笔钱数额不大，跟她前一世手里的生意规模相比更是没什么看头，但久违的满足感，让她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少见的微笑。

圆桌对面，厉承霖姑姑厉妙拿红酒杯撞了撞，众人把目光看向她。

厉妙只比厉迟小一岁，年轻时是个美人，如今奔五的年岁，依然温雅灵动。

借着家世，婆家唯她马首是瞻，活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她调笑：“霖霖，今天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呀？上次都来了，这次怎么不来？”

其余众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厉承霖外婆伸耳到闺女面前，问：“都笑什么？”

众人脸上笑意更重。

冯扬扬瞟了一眼厉承霖，拢着手放大了声音：“妙妙说，今天霖霖的女朋友没来，怪可惜的。”

老人浑浊的眼迸发出亮采：“霖霖有女朋友了？带来我看看。”

她自知身体不好，儿孙的婚恋是她重点关注对象。

厉承霖倒是大方，任由其他亲戚打量，走到外婆椅子背后，弯下腰对着她耳朵说：“她……脸皮薄。回头我单独带去给您看，您戴着眼镜看个痛快。”

花家亲戚都在隔壁市，花枝雪跟着爹妈开车回老家过年，年初七晚上才会回。

蒋灵一叠声哎着，掏出自己多备的红包，塞给厉承霖。

董治悦终于等到他能插得上嘴的话题，大声对外婆说：“外婆，霖霖哥哥的女朋友，可漂亮啦！”

老人笑得眼睛眯起来。

董治悦用口型对厉承霖说：我还看见你亲她了。

说到那个亲字，他用力地啵了一下

谁料表哥无动于衷，凉凉的眼神看着他，那里面写着更凉的两个字：试试？

董治悦向厉迟告状：“姨父，表哥他凶我！”

变声期的公鸭嗓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穆莎莎噗嗤一声笑出来，今天晚上抻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泛下来。

厉承霖不动声色时，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纵横捭阖的淡定和舒展，厉迟哄小孩：“我让你花姐姐训他，这比姨父训效果好。”

众亲戚又笑起来。

但小屁孩没来得及笑，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隔着两个座位的穆莎莎，小声嘀咕了一句：“穆阿姨，笑起来跟嬢嬢好像啊。”

他的音量很小，但公鸭嗓穿透力很强。

穆莎莎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