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目光躲闪，支支吾吾说了好些话：“没什么。”

许意目光灼灼，瞧着连翘，她知道连翘这是在哄她。

上辈子的连翘也是做她的侍女，但是那会儿她们的关系并不亲近。况且许意还有个不详公主的批命名头，连翘在起初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畏惧。

这些许意都知道，只不过这一世，她已经打定主意。

许意皱眉，声音愈发冷冽：“倘若你不告诉我，我可有办法惩罚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世子妃。”

这话倒是不假。

连翘抬起头来，换了口气，似乎有松口的迹象了。

抓住这个机会，许意便和颜悦色说话：“世子将你指给我，我们俩人不说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好歹我也是和你一伙的，总不可能损了你，利于我吧？”

连翘抬起头来，对上许意诚恳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许意的话。

她左右顾盼，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这才又靠近许意，小声地说了起来。

说的都是许意上辈子知道的事情。

但是事情有唯一的不同：那就是莺燕如今还尚在人世，还在王府之中。

“莺燕前几日还来给我诉苦，说她被丁四欺侮了，”连翘哭丧着脸，“奈何她想找人倾诉，却又被下了封口令。那丁四还威胁她说，倘若不从了他，就让她离开王府。”

“可是离开了王府，莺燕又能去什么地方呢？”说到这里，连翘重重地叹了口气。

后面的事情许意还是知道，正当莺燕准备去找宁王伸冤的时候，却恰好碰上那一道赐婚圣旨降下。

前世的事情许意不清楚，但是许意知道，魏嘉树为了使宁王同意打开大门，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见连翘眼泪都快沾湿了长睫，许意急忙安慰道：“你先别着急，如今莺燕在什么地方？”

连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自从莺燕被丁四警告之后，她便被安排到柴房那边去了。这样的话，恰好她也能不见到丁四。”

一听“柴房”二字，许意便心头一紧。在前世连翘叙述中，莺燕便是因着在柴房中被突然撞进的丁四威逼，才生出了轻生的短见。

要救自己，也许要先从救她人开始。

许意吸了口气，道：“那便带我去柴房看看。”

“好。”连翘不明就里，但还是依了许意的意思，将她带去柴房。

须知，莺燕来柴房便是为了躲避丁四的，丁四算是较为亲近主人的家仆，上有玉妃和三王子照看，在家中也可谓得势，除却一些老资历的家仆，没别的人敢在明面上得罪他的。

走近柴房，便有两个仆人站在旁边，面色古怪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将手腕拢进袖子里面暖着，哈着热气，散成了白色。

其中一男人见许意和连翘出现，突然面色一变，上前一步制止道：“夫人，您这是过来做什么？”

饶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许意，还是很轻易地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宁王府中可没有这般年轻贵气的姑娘。

许意注意到，这两个小厮的目光一直在往门扉处瞟，神情相当不自然。

“不怎么，我便是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许意淡淡开口，同时眼睛也循着那两个小厮的目光看去，“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

一小厮急忙开口：“不，没发生什么。如今大雪天，夫人还是在房中坐着为上……您可去见过王爷和玉妃了？”

“见过了。”许意答应后，便径直转身，示意连翘跟上她。

那两个小厮一愣，一瞬之间交换了眼神无数遍，都在暗示对方上前。

他们用手肘互相戳了彼此，却还是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拦下许意。

一人提心吊胆道：“你说，丁四那家伙到底干嘛了？被世子妃发现会怎么样？”

另一人哆嗦着苍白的唇，“谁知道呢？他也只是让我们站在这里看着，又没有说让我们不让人进去。之前他不就被敲打过了，谁让他再来的？”

两人再度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宣布和丁四彻底断绝关系。

“他让咱兄弟两个在这边守着，却又什么好处都不给，我呸，走吧，走吧！”

身后的人一溜烟离开的声音，传到许意耳畔，她便觉得格外刺耳。

这宁王府上还真是坏透了，养出一个又一个没责任担当的烂人。

不过眼下倒好。

二人推开覆着厚厚白雪的门扉，不成想便听到几声粗声粗气的喊叫：“怎么，你以为你躲到柴房了，就能远了大爷我？”

“我告诉你，只要你还在宁王府中，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怎么着？我知道你去给你那好姐妹诉苦了，还想要到王爷面前去说我的坏话！结果怎么着？”

结果便是撞上了世子成亲。

因着门口有人看着，而这柴房平素没有别人来，丁四便显得愈发大胆起来，声音近似怒吼，还带着得逞。

他一脸狞笑地看着莺燕，看见她被迫于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心中恶意陡然升腾而起：“上次我没得手，这次我便要让你知道，在宁王府中，你这种下人应该听谁的话！”

“我也想知道，应当听谁的话？”

闻声，丁四浑身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这道年轻他没听过，但却自带一种威严，竟然让他莫名恐惧。

上辈子的记忆习惯都还在，许意好歹也是当过首辅妻子、东宫皇后的人，拿出这点魄力完全不在话下。

丁四嘴唇打着哆嗦，双腿战战，他转过身来，喉头滚动，打算开口辩解：“夫人，小的是……”

许意勾唇，冲着他冷笑，轻轻睨过这瘦猴似的人，最后落到衣衫凌乱的莺燕身上，“你当真打算解释？”

丁四皱眉，额上似乎有青筋暴出，手指也蜷了起来。他在定夺。

眼前的不详公主，说是世子妃又如何？方才嫁到王府来两日，就敢管他的事？这种事情，还是有商榷的余地。

他笑了笑，开口：“夫人，事情如您所见，但是嘛……”

他似有深意地停顿片刻，连翘方才见莺燕一副受惊、眼角湿润的模样早就心疼不已，这番也就不顾旁人，直接冲了上去，抱着她哇哇大哭，一边大声地骂着丁四“你真不是个东西”。

丁四无奈地耸耸肩，她们知道他的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们就是奈何不了他。

那么眼前这个所谓的世子妃亦然，初来乍到，她还以为自己能依靠谁？

“你也知道我是夫人，”许意语气冷淡下来，眸底像是划过层层流冰，恰如这个寂寥冬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这里逼迫府上女子？”

丁四心口猛跳，他倒以为这公主是个软性子，却没想到……

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听着背后传来的哭泣安慰声音便更加觉得心烦意乱，不屑昂首：“既然您看见了，那便是看见了。”

说着，丁四便昂首阔步直接往门槛处走去。

“站着，”许意皱眉，恰在丁四同他擦肩而过时出声，“莺燕上告无门，你觉得我便找不到人说了么？”

丁四一愣，步履悬空。

周遭空气宁静下来。

“我是夫人，是你们家世子的夫人，”许意沉声下来，“你觉得，倘我告诉世子……”

一听“世子”二字，丁四心头便是一颤。

的确他看不起那病秧子，但奈何王爷对魏嘉树优宠无度，凡是世子开口所求，从未拒绝。

只不过魏嘉树从未在乎过内宅之事罢了。

丁四虽然怀疑许意是在故意压他，但他仍旧害怕了。

世子同玉妃之间，宁王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许意倒是不回头，信步走到泪痕未干的莺燕身边，小声安抚，最后扬高了声音：“你觉得，你要如何处理他？”

连翘立刻接嘴：“当然是杖责！”

丁四气恼欲骂，回身过来却又对上许意那双凌厉双眼，便想起她方才的警告。

许意缓缓起身，状似随意地开口：“杖责可以杖责，但就是麻烦了别人，这样吧，我们想个不麻烦别人的。”

说完，她那清灵的鹿眼，冲着丁四眨了眨，丁四心中恐惧愈甚。

许意方才早就做好了打算，不劳烦他人，那便让这家伙脱了上衣跪在雪地里面便是。

而且这跪坐的地方还得讲究，许意故意让她跪在土豆园里面，并且还招呼了诗词，让她协助挪动园中摆设。

诗词相当为难，“夫人，您当真打算要将这些石头搬过来垒着？”

许意相当认真地点头：“是，这家伙犯了重罪，跪在雪地里面恐怕被人瞧见生事，便将这些石头垒起。”

“可是……”诗词愈发为难，这园中的东西都是按照世子的要求摆放的！

“拜托你了。”许意一脸真挚。

终于，诗词还是答应了下来，手脚利索地将那些石块垒起，相当于给丁四圈地。

他脱了上衣，一边打着喷嚏抖抖索索地走进石圈之中。

惩罚他不是唯一的目的，许意敛眸，风雪裹着丁四的求饶声音呼啸掠过，但她听不见。

许意回了热气暖融的房间，看着漫天飘零的大雪，等着魏嘉树回府来。

她动了魏嘉树的地，破坏园中摆设，是想要试探试探，这辈子，她的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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