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新科状元郎何大人府中，有一浣洗女婢突发癔症，死于后院的一口井内。直至第二日才被人发现。而经过仵作验尸，发现那女尸肚中还残留了不少五石散。对其居住的屋子里进行搜索，更是搜出了大量的五石散。

当下，便认定了那女尸是因为食用了过多的五石散，产生了幻觉，才会跌落于井中，最终溺死。

可此事生得蹊跷，因为死去的那名女子，不过是个浣洗女婢，无父无母、无夫无子，又哪里来的钱财去购买那么多的五石散。更何况那东西，还格外的难寻。

而此事发生之时，由于所涉五石散数量众多，京兆府尹将此事上报之后，惹了圣上雷霆大怒。圣上下令，彻查此事。而此事还牵连到了那状元郎，本是登科及第，前途不可限量。却没想到会因此事被贬到了关外的苦寒之地，回京述职遥遥无期。

而经此一事之后，五石散便自此销声匿迹。这浣洗女婢的案子也成就成了无头悬案，再无人问津。

直至一年前，宋灼上任神捕司，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告奋勇地接了五石散一案，势要查出这背后制作售卖五石散之人是谁。

不过，这案子，他查了快一年，才让他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而今日，他已经快要找到背后之人了。为何二师兄还要拦住他。宋灼有些不解。

“此事过于蹊跷，阿灼，你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吗？”古晏清停下轻叩椅子的手。

“什么巧合？不就是那元云朗药丢了，然后我察觉到了那药是五石散吗？”宋灼倚靠于药柜上，双手环胸。此刻他心绪烦乱，只是对谁也没有好脸色的。

“为何那抓药之人要告知元云朗，那伤寒散是五色的粉末。”

“为何元云朗与那封三小姐相撞，就能将怀中的药丢了？”

“为何我们刚得知此事，到这善药堂，那抓药的大夫就不见了。”

“又为何！那许大夫没有抹去记载自己居住之地的账本。”

古晏清将自己的疑问一一抛出。此举，也是为了能歇了宋灼那颗，为了调查五石散一事不管不顾的心。

两人相顾无言。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兴许......只是巧合罢了。”片刻后，宋灼的声音响起在偌大的善药堂，不复之前那般意气风发，而是不甘之余，还带了些苦涩。

他追查五石散一事一年有余，又怎么甘心在找到证据后，放弃对此事的追查。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是要去闯一闯的。

“不管此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搅弄风云。我都不会让你一人出城。此事，待得我与师父商议后再做决定。”古晏清朝宋灼的方向看来。

后者看着他眼上覆着的白绡，竟生出一抹心虚，不敢与其对视。哪怕他知晓古晏清看不见。

“或许暗中寻找五石散账本一事，你可以求助于那位三小姐。”鬼使神差般，古晏清开口说道。

想到少女抱住自己时，身上升起的那股馨香。古晏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僵硬。不过，好在宋灼的注意力此刻并没有在他身上。

“封如月？她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能帮上什么忙？”宋灼诧异道。

二师兄今日可真够奇怪的，竟然让他向一个女人求助。

不过，想起那女人在相府后院杀伐果断的模样。还有于市井中央那副运筹帷幄、帮助元云朗洗刷冤屈的模样。他的心底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一丝赞同。

说不定，这女人还真能帮上自己的忙。

而此刻，已经偷偷摸进了相府的封如月自是不知道，她成为了古晏清和宋灼两人的谈资。

“小姐......为什么我们要偷偷溜进来啊？”春雨猫着腰，跟在封如月身后。

方才，她和小姐将那小乞丐送到城门口后，就回了相府。不过，她却是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放着大门不走，要偷偷摸摸的从这处不起眼的侧门回去。

“你笨啊！”封如月回过头，一个爆栗敲在春雨头上，惹来后者一声惊呼。

封如月连忙伸出手，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你小声一点啊。我们是偷偷跑出去的，当然要偷偷回来啊。”封如月环顾一下四周，好在这处侧门偏僻，没有人前来。

春雨也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白着一张脸对封如月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有惊无险的回了悠然居。

“不过小姐，今天你好厉害啊。不过你为什么知道那小乞丐没有偷申娘子的钱啊。”春雨压低了声音，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崇拜之色。

“你家小姐厉害的还多着呢！你不知道了吧，要知道.....”

待看清那一群站在悠然居中的身影后，封如月的脚步忽地顿住，雀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逆女，跪下！”

领头那人转过身来，对着封如月厉声呵道。不是她这具身体的便宜父亲又是谁。

封如月面沉如水，掠过这站在悠然居里的一群人。

得，除了封仲、封常青、封若雪。还有她这具身子的便宜娘亲秦无双，其他人都是生面孔呢。

看到封常青嘴角得意的笑容，封如月又怎么会猜测不到是谁向封仲告的密呢。

“逆女，我让你跪下！”封仲大声呵斥道。他双手负于身后，阴沉着脸。

秦无双更是霎白了脸，一双柔胰搅着豆蔻色的手帕，目带忧思。

本以为经过护国寺一事后，封如月身上的邪祟已经被驱逐了去。但没想到他这个三女儿倒是更加胆大妄为，竟然在自己下了禁足令的情况下还敢偷偷溜出相府。

常年身居高位，封仲通身的气势斐然。而他此刻冷着一张脸，更是让人有了山雨欲来的错觉。

封如月身旁的春雨早在刚看见封仲的时候便已经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小丫鬟瑟缩着身子，埋着头，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封如月的褶裙。

“小姐......小姐。”春雨低声说道。

封如月身子僵硬了片刻，在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跪下了。不过，那腰板，倒是挺得笔直。

这是在古代！这是在古代！没有所谓的人权！大丈夫能屈能伸！下跪少不了半两肉！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此时，天色渐黑，几个婢女拎着灯笼朝封如月身旁走过。似是怕惹了这位相府的掌舵人不快，她们纷纷垂着头，脚下没有声音，却移动得飞快。

“这先前的灯笼不亮堂了，如月，你也不早日来找母亲说说。你看看今日，相爷前来看你，可这灯光微弱，难保不会伤了他的眼睛。”寂静之中，有一人开口说道。

封如月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穿着枣红色凤尾罗裙，雍容华贵。高高盘起的发髻上，一只金步摇微微晃动。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溢满了盛气凌人。

和原身记忆里嚣张跋扈的相宜长公主一模一样。

相宜长公主的话音落下，不过片刻，婢女就把这灯笼挂到了悠然居的屋檐下。已经被黑夜侵蚀的院落里逐渐亮堂起来。

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呢，封如月心中嗤笑。

自己穿过来也有几日了，哪日不是摸着黑过的。今日这封仲一来，就立马有人给这悠然居挂上了灯笼。看来这位相府的当家夫人，相宜长公主，还真是个聪明的主儿呢。

“父亲，女儿知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封如月垂下眉，小声开口道。

封常青见状，更是眸中染上几分喜色，分外得意。

而见得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封仲紧蹙的眉心也逐渐舒缓。

“老爷，娇娇许是贪玩，又怕您责罚，才会偷偷溜出相府游玩的。您就饶了娇娇这一次吧。”说话之人，是封如月的娘秦无双。

“姐姐这话，可是觉得相爷平日里对月姐儿太过严厉了？”相宜长公主的称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秦无双，她被贬妻为妾一事。

“妾身身份低微，哪里当得起长公主一声姐姐。”秦无双停下搅着手帕的动作，也不去看相宜长公主。

“你！”相宜长公主脸色微变，一抹恼色跃上眉间。

“相爷，妾身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娇娇的。念在娇娇是第一次犯的份上，相爷就饶了娇娇这一次吧。”秦无双也顾不得方才的话是否冲撞了长公主，她此刻的心思均在封如月这个女儿身上。

封仲面色略有好转，眉间略有松动。

“咳咳.......父亲，我和若雪今日在听月楼见着三妹妹时，三妹妹可是和世子格！外！亲！密呢！”封常青自是不愿意封仲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她掩了唇，轻咳两声。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分外缱绻，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噢，对了。此事，太子也在。”似乎是觉得之前的话分量还不够，封常青又补上一句。她斜眉看向正一副乖顺样，跪在地上的封如月。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贱人，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封仲略显好转的脸色又再度化为阴沉，甚至比方才更甚。

“相爷，娇娇......”秦无双慌忙叫道。

封仲扬起手，侧身看向秦无双，示意她闭嘴。

后者纵使心有不甘，却也只好深深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封如月后，沉默在了原地。

封仲回过头来，看向封如月，眸中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