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饭菜摆满了刑房那张窄小的桌子。如若不是这周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胸膛处传来的，让他几近昏厥的刺痛。秦昭还以为他是在参加宫宴呢。
他方才若是没有听错的话，那刚来的小太监分明提到了太后。难道，这是太后吩咐下来的？
秦昭眸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他强扯着嘴角，溢出几声痛呼。“我秦昭一个粗人......”牵扯到胸膛之处的伤口，秦昭有些难耐的顿了顿。几根血丝沿着他的嘴角溢出，他强撑着，呶动唇角。“这些看上去就好吃的饭菜，还是留给你吧。薛公公......”
薛义的脸色霎时之间变得铁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见秦昭垂下头去，薛义眸中的阴鸷更甚。他唤了随从上前，将桌上的饭菜一一抬起。
“好好伺候秦将军用膳！若是谁漏了一粒......”薛义阴沉的目光扫视过在场之人。“就将这剩下的全吃下去。”
周遭的随从闻言，纷纷低下头去，不敢抬头望他。他们一个个都颤抖着身子，举着精致的碗碟上前。
见秦昭低着头不配合。其中一个随从发了狠，将他低垂的头扳起，捏着他的双颊，举着手中的甜汤就要往他嘴里灌。
薛义不知何时遣人搬了个凳子，就坐在秦昭面前。见随从这番动作，他一手撑着下巴，毫无顾忌的大笑出声。
“好，做得好。稍后秦将军用完膳了，本官一定重重有赏。”
随从文言，手上的动作更加卖力。不过秦昭拒不配合，竟然是生生咬着唇，对随从手中的甜汤避之如蛇蝎。那随从再如何，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又如何能在战场中拼杀的秦昭身上讨着好去。
“你，过来。”薛义昂首唤过小德子。后者得了他的令，走到他跟前。
“你去伺候伺候秦将军用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秦昭，眸中异彩连连，似乎在看一场极为精彩的闹剧。“也不用做其他的，把他的下巴给下了就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小德子连连点头。
小德子得了薛义的令，走到秦昭眼前。旁边几个随从极有眼力见的退至一旁，为他留出一块空域。
“秦将军，小的得罪了。”
“我看谁敢！”一道厉声呵斥由远至近，刑房几人俱都惊住，纷纷朝来人看去。原本捏住秦昭双颊的小德子似乎被吓住了，讪讪的放开手。
被折磨了几日的秦昭只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他想抬起头瞧瞧来人，却被凌乱的银发遮住了眼眸，只能从稀稀疏疏中，窥见一身黑色的劲装疾步而来。
“是无敌吗？”他呶动着唇，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封如月双眼发红，如同一只凶兽。她借力起跳，一脚踹在小德子胸前。“天牢之中动用私刑，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旁边的人似乎是没想到天牢之中会有此等不知死活之人，一个个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德子被踹翻在地，痛苦的嚎叫之时，他们方才上前，准备将这大逆不道之人捉拿。
薛义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踪迹，他此刻无心去管在这天牢之内闹事之人是谁，一双蛇瞳目不转睛的盯着姗姗来迟的一袭白衣。这人虽眼盲，亦有倾世之姿。
“镇南王府世子，古晏清！”
“薛大人，久仰。”似乎并不担心被几个太监围攻的封如月。古晏清微微颔首，问候了一句。
刑房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直到那围绕在秦昭身旁的几个太监都倒在地上哀嚎后，封如月方才走上前去，颤抖着手摸上老人的脸。被她打倒在地的几人虽是男子，可自幼入宫，未曾习过武，自然不是曾经当过警察的封如月的对手。
“外......外祖......”封如月声音带着颤。她拨开秦昭脸上的头发，后者满脸血污，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秦昭还未曾到天命之年的年纪，虽常年在战场上拼杀，可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满发白发，浑身是伤。
“是......是娇娇啊。”这是秦昭第一次叫她的小字。他的声音嘶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外祖......外祖你怎么了。”封如月自视忍耐绝佳，可不知道是受了原身残留的情绪影响，还是对于将军为自己的王朝拼杀，却被王朝背刺的同情。她的眸中迅速起了一层水雾，险些就要落下泪来。而她这才注意到，秦昭胸前的衣服破开一个大洞。
封如月颤抖着手，将衣服慢慢撕开，伴随着秦昭小声的嘶嘶声，一个硕大的“奸”字跃然而出。
封如月双眼赤红，声音颤抖。“是谁干的。”一只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不难看出这拳头主人内心的暴怒。
薛义不答，眼神不断在封如月与古晏清之间游移。他此时自然是明白了，这闯进天牢之中出手的，分明就是那位被全城通缉的封家小姐。不过，这封家小姐，什么时候同镇南王府扯上关系了。看来，此事还得早日禀报主子才是。
封如月转过头，发红的目光扫视过在场之人。“我再问一遍，是......”
“封小姐有何疑问？本官不过是奉命行事......”薛义开口说道，他的眸光极为隐晦地扫过碎了一地的饭菜。不过还问等他说完，便被封如月的一番质问打断。
“奉命？奉谁的命？陛下仍在昏迷之中，你是奉了谁的命敢对一朝将军滥用私刑？”封如月几步向前，一手掐上薛义的喉间。她身形娇小，与手中的力量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
薛义忍不住干咳几声，惨白的手指覆上喉间。还未等他触碰到封如月，一颗石子便弹在他的肘间，他痛呼一声，两只手臂发麻，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薛义瞪向古晏清，可喉间的压迫感却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咳......咳咳......娇......娇娇。”秦昭咳嗽几声，唤道。他费力的睁开双眼，封如月的身影在他看来有些模糊。
古晏清从袖中掏出一个翡翠小瓶，将其中的药丸喂给秦昭。后者手腕微动，似乎是想要挣脱束缚。可多日的酷刑之下，往日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动作，此刻竟然是费尽了全力也无法做到。
“秦世伯，信我。”古晏清开口道。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无端地叫人心安。秦昭听闻他此话后，才垂下眸昏睡过去。
来得正是时候。
这刑房之中，除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古晏清知道，这是皇家珍藏多年的域外奇毒“千丝鬼面花”。他朝着封如月走去，踩在满地的残羹上。
可是......
古晏清抓住封如月正钳制着薛义的手。在封如月看来，她们二人来得有些晚了。
“薛义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秦家的冤屈，就再也洗不净了。”
感受到喉间力道渐松，直至消失。薛义半跪在地，一身朱色长袍沾上了不少地上的饭菜。“咳......咳咳......”他不住咳嗽着。
“封小姐，今日之辱。他日薛某必将百倍还之。”薛义也料定了封如月不敢杀他，嗤笑两声，猖獗道。
封如月厌恶的看向薛义，后者一双蛇瞳撞上她的眸光，似笑非笑。她自然是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可是若要替秦家洗净冤屈，那就万万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至少，不能在此处杀人......
古晏清弯腰捡起地上玉碟的碎片，一直盯着他的薛义，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千丝鬼面花。”古晏清说道。
薛义尚存一丝侥幸，以为两人并没有发现这饭菜之中的玄机。可直到古晏清一语道破了这毒花的名字后，薛义大惊道：“你为何知道这是千丝鬼面花？”
“千丝鬼面花？这是什么东西？”封如月见两人如同打哑谜般的对话，皱眉问道。
古晏清抬头朝她望来，就算白绫阻绝了古晏清的视线，封如月也无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古晏清微微举起手中的玉碟碎片，幽幽说道。“这送来的饭菜之中，每一道，都被下了剧毒。”
封如月闻言一怔，忙去查探秦昭的鼻息。
“封三小姐可以放心，秦世伯并未食用这些饭菜。”古晏清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饭菜之中的剧毒，唤作千丝鬼面花。”
他从袖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这玉碟的碎片包裹住，放入怀中。薛义见状，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止。可古晏清回过头来，面对着他的时候。他又颓然瘫倒在地。
“世子既然知道这毒是千丝鬼面花，又为何来蹚这趟浑水。”薛义冷笑两声。
封如月本想再度上前，逼他说出是受何人指使。天牢外面传来的一个熟悉声音，却让她不得不停下。
“放肆，本宫太子之尊，岂是尔等能阻拦的？”
随着几声厉斥后，身着便服的燕破云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刑房的一地狼藉成功让燕破云住了脚，他站在刑房外，对上封如月古井无波的双眸。
“封如月，你怎么会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