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乐戴着帽子，弓着腰，挥舞镰刀，豆大的汗珠从头皮留下，经过眉毛，路过眼帘，糊住了眼睛，汗水中的盐分刺的她挣不开眼。

早上吃的高粱菜粥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又累又饿，顾不得讲洁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动弹。

等歇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

赵川过来，傻呵呵地站在田坎上问：“乐乐，干活儿好吧！流汗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他就喜欢这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祝乐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忽又收了白眼，粲然一笑：

“你喜欢，你来！”

赵川被这阳光下的红扑扑的脸蛋迷惑了眼睛，每次一遇到她，他就觉得他的身心齐齐被她吸引，男性荷尔蒙爆表。赵川起身不由自主地走过来，“嗯，这些体力活本来就该男人做的。你去田坎上住一会儿，我来帮你割。”

生产队里为了防止有人偷懒，划给每个人的田地是差不多的，你没有完成，就得不到相应的工分。祝乐被分到一亩地，如今日头已在头顶，祝乐才完成十分之一。有美色在身，合理利用一下，祝乐并没有负罪感。何况眼前这个大傻，前世可没有给原身少受气。收些利息也是值当的。

赵川是真喜欢干活的。祝乐看他上身只穿着白色的背心，下身穿着军绿色裤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晶莹的汗水，在阳光下缓缓流淌。

挥舞出着镰刀，竟让人体会到了劳动也是一种美。

隔着一个田，大家都看见了赵川的举动，纷纷羡慕，这个知青可真不像知青，长得俊，还爱干活，全公社就没有见到第二个！

“俊芬，你看赵川在帮你幺妹儿隔谷子，他们是不是在处对象？”孙三嫂坐在田坎上，和也在旁边上一起休息的刘俊芬说。

“没有，也不知道幺妹儿喜欢什么样的？我这做嫂子的也不好插手她的事。”刘俊芬说，有些话，她面对老姐妹也不好开口。

“我看赵川就不错。你看村里的女娃儿靠着他姑妈，种下的韭黄都割两茬来卖了，学费早就挣够了。可惜我没有女儿啊，不然随便赵川挑。”孙三嫂说。“你家的韭黄卖了多少钱？”

村里有三分之一的人种韭黄，没种的都看着，在一旁学着，而且收购的价格是统一的，瞒不住，“卖了三块二了。”

“哎呦，这么多？！”孙三嫂挣大了眼，“俊芬~~，等我种韭黄的时候，你可要手把手地教我啊！”

刘俊芬看到孙三嫂的男人在和自家男人一个割稻谷，愉快地说：“我们都是老姐妹了，说得那么客气做什么？包教会！”

孙三嫂听到老姐妹的回答，满意了，不枉她今日叫男人帮她割谷子。

“听说那韭黄能让县里的供销社收，是你家幺妹的功劳啊？”孙三嫂好奇地问。

“是供销社主任看到了幺妹给她三姐送去的韭黄，一问才知道咱们村种植的人多，听说就感兴趣了，给上级申请了价格。咱们村的韭黄都是由村长叫人统一送到县供销社的，听说县供销社还往省里的供销社送了一部分……不过价格低。”刘俊芬说道。

孙三嫂说：“价格也不低，听说和肉一个价？”

刘俊芬压低了声音，“听说过年的时候能卖到这么多！”刘俊芬比了一个手指。

“我的妈哟，一元这么多啊？这……种的是金娃娃吗？”不行，今天她回去的时候，就要叫男人赶紧去问村长，赶紧买到种子，早点种就早点拿钱。

中午的时候，下工铃声一敲响，刘俊芬就赶紧回去了。祝二嫂一个人在家，她现在怀孕了，中医说她胎相不稳，要多休息，不能干太重的活，先把这头三个月过了再说。祝二嫂是个老实的，说大嫂怀孕的时候也在地里干活，非要下地。祝乐见了，说家里的韭黄也要人守着，自高奋勇地说自己下地。这可惊呆了众人，不过后来才知道，这个幺妹还是没有变，拿了一些钱就让赵川帮忙干活了。好在她用的都是自己的钱，祝大嫂就当没看见。反正她是得了实惠的，挣了工分全家享用，这家里就属她这个小家人多，怎么算，都是她占了便宜。

“大嫂，饭我己经蒸上了，菜也切好了。”祝二嫂说。

中午饭吃的是，辣椒炒肉丝，番茄鸡蛋汤，两个都是大分量的。

肉是昨天幺妹早上提回来的，足足三斤肉啊！说是请知青帮忙带回来的，知青点有人有自行车，去镇里快；鸡蛋也是幺妹弄回来的，农忙前，不知道她从哪里换的鸡蛋，足足一百个！要4元钱呢！就是为了让大家敞开吃，别农忙时节把自己累倒了。

所以今天的鸡蛋汤里，刘俊芬足足打了六个鸡蛋！

祝大嫂不管幺妹从哪里弄来的，反正有的吃就高兴，她也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所以每天她都尽量把饭菜弄得美味一些，尽量将就着幺妹的口味，让她吃得尽兴。

老祝被他大儿子引诱着也去田里干活了，做得还不赖，完全可以挣八个工分，在吃过儿子给他的肉饭以后，也倒头就睡了。

幺妹这方法好啊！果然消耗掉了老爸的精力以后，他就不想去外面瞎溜达了！就是太能吃了！还好现在有能干的幺妹。兄弟姊妹就是这样，轮流接力，谁有能力谁就撑起这个家！今年无论怎么样，都是好过太多了！

刚将饭菜端上桌子，大家就已经洗过脸了，面对以前过年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大家自然不说话，只闷头苦吃。

快快吃晚饭，再去睡一觉，还有一个下午要忙，不然身体可是受不了。

下午上工的比较晚，响应的下工的就更晚了。即便祝乐一半的时间在偷奸耍滑，也是累得不想动了。洗了脸，在厨房里看大嫂做菜。

晚上没有肉了，刘俊芬拿出六个鸡蛋准备做炒蛋。

“大嫂，再那些鸡蛋吧，就按照一人三个鸡蛋的量，鸡蛋没了我再想办法。”祝乐说道。

幺妹发话了，并且自愿买鸡蛋，刘俊芬自然无二话，一份炒得嫩嫩的鸡蛋需用小木盆盛着。

这样不行啊！还得找赵川明天再买一些肉！

等到十天左右的抢收过去，一家人都没怎么瘦，这在往年就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些人也和祝乐家一样，不瘦反胖。比如祝乐知道的那家经常去黑市卖鸡蛋的那家，也是她买鸡蛋的那家。

“王叔，还有鸡蛋吗？我再买一百个！”借着草堆的阻挡，祝乐悄悄对老王说。

老王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低下头说：“好，我今晚十点背到你家。”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老王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相信了村里的传言，这韭黄真是很赚钱啊！还安全，成熟收割了交给村里统一卖给供销社就行，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听说这小姑娘与赵川关系好，不定赵川那小子私下里给了她不少种子。自己家里没有要上学的女孩子，得想想办法弄一些韭黄的种子了。

晚间，老王送鸡蛋的时候，如愿拿到了几包种子。他笑了，就靠它了！几个儿子分别都种上，对了还有媳妇儿的娘家，自己能稳定地收到这么多鸡蛋，那边也是功不可没的！亲戚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的，人多力量才大！以后，他一定能赚到比今晚一百个鸡蛋更多的钱。

同样的戏码也在知青点上演，很多人悄悄地拿了东西找赵川换种子。

可以预见，到了明年，村里将如火如荼地兴起韭黄种植业！

祝乐趁着下工的时候，背着背篼去了一趟何牧家。她知道何牧和他奶奶一起住，她还从来没有去过。门半掩着，她推门进去。出乎她的意料，何牧家有院子，还是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只鸡在散步。

“何牧？”

一个柱着拐杖的短发老太太出来了，衣服虽旧，但很整洁。

“你是祝乐？”老太太说道。

“是我！奶奶还知道我啊？”祝乐说道，“何牧在家吗？”

“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调皮，跟着一帮小子跑来跑去，又是爬树又是下河的，你妈每天到处找你。”老太太乐呵呵地说。

说到小时候祝乐也不好意思。

“何牧他这几天有些不舒服，在房间里躺着。”

“啊？”祝乐有些惊讶，“我可以去看看吗？”

“去吧！”何奶奶领着她，到了一间砖瓦房，还有窗，这可不多见。

只是看到躺在床上的何牧，比在学校里看到的时候又瘦了些，脸色更白，眼睛紧闭着，看过了，两人轻轻地拉上门出来。

“何牧这是生病了吗？去看过医生了吗？”

何奶奶叹了口气，“老毛病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和冬天最冷的时候都会感冒犯病，医生也没有办法。他心疼我这个老太婆心疼钱，舍不得到省城里去看，就一直熬着。”

想到何牧曾经对原身的帮助，祝乐放下了背篼，拿出里面的带着根的韭菜。

“何奶奶，我看你这院子大得很，空着也是可惜，不如种一些韭黄吧！你也别担心吃不了卖不了的问题，韭黄长大了，我来帮你去换点钱，给何牧看病！”祝乐说道。

出乎她的意料，何奶奶知道韭黄是什么东西，对祝乐感激不尽，说让她放下，她待会就种。祝乐哪里放心得下这么一个老太太去刨地，拿出背篼里的小锄头先在东墙边刨了一块地。

“何奶奶，你把韭菜上面的叶子切下来，只留一寸多长的茬。”

何奶奶阻止无效，只能依言去厨房切韭菜。她不想欠人情，但又不忍看到乖孙受病痛折磨。

祝乐种好了韭菜，收拾好背篼，到厨房里对何奶奶说：“何奶奶，韭菜切细炒鸡蛋挺补人的，等何牧醒了，你做给他吃。”

接下来的几日，祝乐拿来了黑油布封好的竹筐，叮嘱已经醒来的何牧，韭黄生长不能见光。

何牧谢过祝乐，没有多说什么。

祝乐给的是老桩，何牧照顾得精心，她甚至有次过来还闻到院子里残留的大粪气味，真不知道这么一个清雅人物是怎么做这些事情的。在开学前收割了一次，因为院子的面积大，种植的韭黄多，何牧收到祝乐给的一百多元钱。

何牧甚至请祝乐帮忙带过两次猪肉回来。

除了韭黄，何牧还种了一些向日葵，祝乐好奇地问，何牧回答，帮韭黄遮挡阳光。

这倒是一个好的思路，祝乐也回家也在韭黄周围种了一些向日葵。

转眼就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了，原本预订的女孩儿报名人数比开始少了十多个，校长有些着急了，这韭黄已经种上了，也不可能叫村民退出来啊？最重要的是，上面已经同意他再招一名教师了，但这学生突然少了，他怎么向上面交代？上面会不会撤掉刚招来的人？急得他火烧眉毛，王林找到村长和支书，又找了赵川，对他说赔礼道歉。赵川摆摆手，说没什么，损失就损失了吧。

村长倒是发怒了，这不守信用的村民，丢的是他的面子啊！他还想到镇里工作呢！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有可能吗？人家赵川姑妈做慈善不计回报，村民就这样贪小便宜。和村支书商量了一下，种子钱，从这些人的工分里扣！狠狠地扣。

这些有女孩儿的家里也不急，扣了十个工分又怎么样？孩子大了，在家里怎么样一天也能挣个四五个工分，可比去上学划算多了。

他们的不理不睬彻底激怒了村长，村长明着不说什么了，只将这些女孩的父母安排去做工分少，又累的活儿。

而那些按照约定的女孩儿人家，在上学缴了学费以后，还得到了大蒜，也是赵川姑妈拿出来的。大蒜可以卖蒜苗，可以卖蒜薹，到了来年春天还能得到很多的大蒜。到了过年，蒜薹卖得可是贵了。知青点又传出消息说，有人懂如何让大蒜在过年时候出蒜薹。

不管是迫于村长的“惩罚”，还是眼热大蒜和其种植技术，这些人终于把自家孩子送到学堂了，不过他们的信用已经没了，村长说，他们以后的韭黄和大蒜，先扣除这五年的学费以后，他们才能拿到钱。

最终，新生一年级收了两个班，一个班45人。

祝小燕收拾好自己，看到热闹的景象，踏门而入：“校长，我来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