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夺位,可其中的凶险却不是口中轻飘飘的二字能够概括的。
初阳每日披星戴月的忙碌起来,叫简今安想找空和他说两句话都不能。
小皇帝拖着沉疴的身体开始处理朝政,他有意做出一番明君的模样,底下人也不好过多的去逼他什么。
一来二去的,鞑靼王到京的迎接宴便一拖再拖。
可一个边地的首领放在那儿终归不是个事儿,况且顾知亦获胜的赏封则迟迟未落下章程。
众人上奏,不若将两桩事并作一桩,这样也可省了一次宴会。
大臣们心里想的是,这鸿门宴来一次就够要命了,可万万不好再来第二次。
小皇帝无可无不可的应下了,只是他在下了早朝后,屏退了殿上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金銮殿上。
小皇帝看着象征权力的龙椅,眼神空洞。
他慢慢伸出手,带着无尽爱怜的去抚摸着那上头冰冷的雕饰。
“啪嗒”一滴泪自他的右眼落了下来,小皇帝将头枕在椅背上笑的疯狂。
到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穿着的龙袍,需要天下二十个多绣娘不眠不休的花上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绣出一件。
日月星辰代表着皇权照明天下,龙爪下的江崖河海又代表着万里河山。
权利的滋味是多么的好啊,手握生杀大权,律法都是他亲自定下的。
可这一切就要拱手他人……
小皇帝不能接受。
庆功宴定在了三日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天,顾府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说是奇怪,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郎君们平时轻易不会穿的衣服,说不奇怪,是这人的面孔是大家都认识的。
降红色的锦袍,周边都烫了金,简今安看的咂舌,“容乐,你这是……要成亲了?”
容乐容色艳丽,穿着喜服有种摄人夺魄的美。
容乐头一次穿这种衣服,似乎面上还有些难为情,可眼底的期待却掩藏不住。
容乐没有急着和简今安叙旧,而且单刀直入,开始一段自我剖析,“某这一生漂泊在外,没有正经田铺。但所幸有一门本领在身,还能挣得些许银钱。”
“虽不能让人挥霍无度,但也不会叫你过的比旁的女郎差。”
“容乐,你!”简今安立刻明白了,她没由来的有点慌,“你要干什么……”
“今安,听我说完罢。”容乐截住她的话,笑的青涩又认真,“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豁得出去的一次了。”
如他所言,要做出这个决定很难。
可人生总要疯狂一次,不是吗?
只有努力过,将来他才不会后悔。
容乐认真做了一个辑,将身子弯下,“我这一生曾有过不少红颜知己,可自从认识今安后,便不再与她们往来。”
“与我在一起后,今安不用担心我会在外头拈花惹草,毕竟我已看过许多美丽风景,意志力很是坚定。”容乐尽量让自己的告白有趣一些。
或许读懂了简今安一开始诧异之下的隐藏的拒绝,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并不敢过分探究,始终将视线停留在脚尖前方的一点。
皂靴尖尖,不染纤尘。
他出门前小心翼翼,走到街上也尽可能去避开人群,生怕被哪个不长眼的给踩了去。
可现在光洁的鞋面上却晕了些许水渍,叫人看着有些恍惚。
压低的身子向下又埋了点,容乐压下心头的酸涩,攥紧了手,继续道,“一开始我喜欢你,或许不是那么单纯,是抱着与顾知亦争抢的心思。”
“可后来与你相处,我逐渐被你吸引,你直率,冲动,遇事好打抱不平。”
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简今安腹诽。
“可你又心软,善良,擅于发现所有事物的闪光点,毕竟连街上流浪的小猫你都能抱在怀里夸它可爱。”
往日时光,近数浮现眼前。
简今安又笑了,她与容乐曾形影不离相处过两年时光,这两年发生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弯下的身子开始伸直,等视线恢复到平常的高度时,容乐放下辑着的手。
他定定的看着简今安,眼神蕴含着无限浓稠的情愫,“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是很爱简今安的,爱着那个愿意平等接收所有事物的简今安。”
容乐垂下眼,去看简今安的尾指上的红鱼,“我愿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坦然,也愿将未来的一切都相交。”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吗……”
这话好像就在说,我的过往和未来都想有你的参与。
一贯轻浮浪荡的人突然认真,就好像嗜赌如命的赌徒突然发誓,从此不再赌博一样让人震撼。
简今安尾指上的肌肤开始变得灼热,热到她的心好像都被烫了一下。
“我,我,”简今安倒退了两步。
这就是在拒绝了。
“我们还是当朋友吧。”简今安婉拒。
在此之前,容乐不是没想过这幕,如果他被拒绝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的云淡风轻,再不济一笑而过。
可情人如何能做朋友,这又谈何容易。
“所以,还是不能吗……”容乐浅浅的叹一口气,略带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出来吧,你还要看多久。”
还有旁人?
简今安回头,在看到顾知亦云淡风轻的神情时,她瞬间无语。
如此私密的事情,是不该告诉旁人的。可听容乐的口吻,顾知亦不止看了一点,而是看了个全部。
所以,顾知亦是如何做到偷听还如此正大光明的模样的。
简今安气结,指责他,“你干嘛躲在那儿不出声。”
指尖向上,那尾红尾又露了出来。顾知亦双眸微眯,不动声色的上前将那只手握住。
顾知亦带着宣告主权,又不失涵养的扬起嘴角,“药水带来了吗。”
图腾刻肤,需要门派里特制的药水来解除。顾知亦手里有自己的那瓶,容乐也有。
简今安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两人在空中碰出来的火点子,她却看的真真的。
简今安有心缓解这种气氛,“容乐,你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瞪了眼想要说话的顾知亦,“闭嘴!”
两厢对比,亲疏立见。
简今安想的是只有容乐回去,她才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既然已经决定要回家了,就不能在给旁人不该有的期望。
可她的态度却让容乐误会。
药水容乐早就带出来了,他不是输不起得人,既然带给简今安幸福的人不是他,那么他便祝福。
“会有点疼,你知道的。”容乐掏出药水嘱咐。
容乐的话还是轻了。
图腾留在皮肤上并不需要多少功夫,只需要心意相通即可。可若想解除,那便要忍受剔骨之痛。
只有疼痛,才能提醒他们曾经经历的鲜活过往。
这一点简今安并不知道,她对容乐的情感很复杂。情人间的喜欢她够不上,但心动并不是没有过,她也确确实实是依赖过容乐的。
否则,这图腾也无法留下。
方才的话,顾知亦听到了。他庆幸自己悔悟及时,否则就凭简今安心软的性子,说不准现在他是否还能站在她身边。
为此,顾知亦也大方交换,“不会再有人堵在竹舍门口了。”
“也好,这下我可算是松快了。可以出去游玩了。”容乐夸张道。
简今安听出他的意思,顿时不舍,“你要走,你要去哪儿?”
回答她的,则是容乐潇洒告别,“天下很大,边走边看吧。”
——
容乐走后,简今安的心情持续低落,她倔强的不肯去除手指上的红鱼。
对此,顾知亦虽表示理解,但并不赞同。
顾知亦是不会将心思如此浅白的放在明面上的,因此常理只好又当起了说客。
“简姑娘,您就去了这个东西吧,时时看着这图腾也只能惹您伤心罢了。”
简今安对这个图滕是并不一定要留下的,只是她生气顾知亦的相逼。
简今安冷笑,“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伤心,看着它,我只会高兴。”
这话是万万不能告诉公子的,常理又道,“可时下女郎都不兴这个的,她们都以白皙光滑的肌肤为荣。”
简今安天生反骨,“那你也说是时下女郎,我并不和她们一般。”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想要我去掉,做梦!”
“哦,这么说,矜矜是怕疼才不肯去除的?”房间这边,顾知亦斜睨了常理一眼。
常理是将话润色过在禀报的,十分赌气的话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顾知亦心中怎会不知,只是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思索片刻,顾知亦走到书房的墙壁前,叩开了其中中空的格子,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来。
常理垫着脚看了一眼,“公子,这是什么?”
“反哺蛊。”
反哺蛊是一对,寻常的蛊都是母虫控制子虫,可反哺蛊恰恰相反,是子虫控制母虫。
蛊虫一旦入体,那么母蛊所受的痛苦都会嫁接到子蛊身上去,所以此蛊名曰反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