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7

沈吏没想到段晖忱还没忘记刚才那个话题，于是想了一下，笑着回答道：“这很奇怪吗？因为你是段少啊，我想，黑龙会里应该没有不怕你的吧？”

段晖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叫沈吏先别吃晚饭，在东苑等司机，然后就直接挂掉了电话。沈吏听得出来，段晖忱好像不怎么高兴，可又想不明白，刚刚那些对话里，有哪句会让他动怒。

等到了晚上，司机接上沈吏，一直来到近郊的一片较为繁华的商圈，在一栋米色欧式建筑前停下，门口站着大伟，见他到了，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段少在里面等你，快去吧。”

沈吏打量着这建筑，以为是一座仿中世纪的教堂，结果跟着大伟走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里就是黑羽，黑龙会的赌场。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圣洁的外表伪装下，做着龌龊的事情？

段晖忱在最靠里的包厢等他，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见沈吏来了，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拉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到旁边已经布置好的餐桌，帮他拉了椅子坐下，自己也坐到他对面朝门口打了个响指，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推了餐车进来，车上放着的都是精美的菜品。

服务生给他们倒了红酒，段晖忱举起高脚杯朝沈吏示意道：“尝尝看，比上次在青云堂打翻的程博希的那瓶还要好一些。”

沈吏被这一系列的情景弄得有点儿懵，这不是赌场吗？为什么更像是高档西餐厅？于是他举着高脚杯，没有喝酒，倒是先问了段晖忱一句：“我们……在这儿吃饭？”

段晖忱弯起嘴角笑了笑说：“不然你要先去赌两场吗？也可以，吃完饭我陪你去。”

沈吏也笑了：“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段晖忱把沈吏面前的盘子拿到自己这边，帮他把牛排都切成小块又放回他那里，这举动让沈吏有些许惊讶，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体贴”的段晖忱，不管自己需不需要吧，总之是挺意外的。

段晖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拿纸巾擦了擦手，说：“今天带你来这里吃饭有两个目的，一是因为，我在这里要处理些事情，不能赶回去陪你吃饭。二是因为，一会儿有些货会到，让你涨涨见识。”

先不论是什么货让他涨见识，毕竟在东苑时无意间听到了那两个手下的对话，所以沈吏大概猜得到。不过，段晖忱说的那第一个理由是要怎么理解？

“我…我也不用段少每天陪我吃饭的，这不用成为你的一个负担。”

段晖忱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凝在嘴角边，他抬眼瞟了一下对面的人，低沉着嗓音开口道：“你还是怕我。”

“嗯？”沈吏一愣，没想到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没有啊。”

段晖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吃了两口牛排，然后将服务生刚端上来的焗烤龙虾，用叉子剃掉盖在上面的外壳，将虾肉放到沈吏的盘子里，上面沾了满满的芝士酱，飘着浓郁的香气。

他说：“别怕，我喜欢你。”

一口牛排卡在喉咙里，没嚼就直接吞了下去，把沈吏噎得够呛，他赶紧端起高脚杯，喝了两口红酒顺顺气，这才觉得食道里顺畅了一些。只是心里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恢复，瞪着眼睛看着对面不动声色依然悠哉的段晖忱，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啊？段少，我没听错吧……”

段晖忱优雅地挑出个沙拉里的小番茄，举到沈吏嘴边，说：“张嘴。”

沈吏看了一眼面前的叉子：“抱歉，我不爱吃小番茄。”

段晖忱也没生气，转而把叉子放进自己嘴里，吃掉了那颗番茄，酸甜的汁水刺激着味蕾，段晖忱却笑了，看着面前惊讶得瞪着眼睛的人，微笑着开口道：“怎么？很吃惊吗？还是说……你不接受？”

沈吏的左手在桌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忍着疼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任何情绪。他实在是不理解这个大佬怎么就突然对自己“表白”了，难道说他嘴里的“喜欢”并不是自己理解的喜欢，还是说“喜欢”这个词是黑龙会的人用来表达友好的？

不对劲儿，一切都不对劲儿，似乎自打自己加入黑龙会以来，事情发展就开始变得不对劲儿了。

沈吏故作淡定地又喝了口红酒，抿着唇淡淡一笑，说：“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有些吃惊。”

段晖忱低下头继续吃饭，特别平静又自然地开口道：“不接受也可以，只是别叫我知道。”

沈吏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有点儿纳闷儿：“啊？什么意思？”

段晖忱放下手里的刀叉，拿纸巾擦了下嘴角的酱汁，抬起头看着表情有些呆萌的沈吏，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意思，别想太多，不过你现在倒是可以想一想，有什么要求能跟我提的，趁我高兴。”

沈吏轻叹了口气，转着眼珠还真想了下，笑着开口道：“也没什么要求，就是，能不能把跟着我的那两个人撤走？”

如果有两个人时刻跟着他，那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做些别的事情，还怎么完成任务呢？但是段晖忱没有答应：“他们是我安排保护你的。”

“我也没有危险，并不需要人保护。”

段晖忱看着理直气壮又一本正经的沈吏，笑着伸出手帮他理了下乱掉的刘海儿，开口道：“以后你就会知道，被我喜欢，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了。”

这话让沈吏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紧了一下，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还没来得及让他做出任何回应，就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阿强推门进来，表情紧张地说：“段少！有雷，赶紧撤！”

段晖忱神色变得冷厉起来，起身拉着沈吏就打开了包厢的暗格，在沙发后的墙壁角落，有个被壁纸掩盖得特别隐蔽的暗门，直通黑羽外部。

段晖忱拉着沈吏的手，一路小跑，穿过黑暗狭长的通道，阿强在前面带路，大伟断后。沈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因为“有雷”是他们的暗语，意思就是有警察。可是他没弄清的一点就是，今天黑龙会在赌场接货这件事，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向上面通气儿，而且他还没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也不会贸然行事，那警方是怎么知道的呢？

跑出通道之后，四个人上了一辆车，大伟开车直奔老宅。沈吏回头看，透过车窗看见黑羽正门那里围着几辆响着警笛的警车，有几个人被抓了，正在往警车上押送。坐在前面副驾驶的阿强有些着急，说道：“段少，这些警察来得太突然了，摆着抓赌的名义，实际上一进来就开始四处翻，肯定是朝着那批货来的！”

段晖忱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前方，眼神深邃冰冷，但明显看得出他心里有怒气，还不小。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货在哪儿？”

阿强说：“因为您刚才没有下令，所以还放在暗库里没动，警察应该是找不到，但是……”阿强想了想，说道：“但是段少，今天这事儿真挺蹊跷的，咱这赌场在市郊，平时请那些警察来他们都不乐意来，今天突然来挑事儿，这不明摆着就是有人通风报信么！”

阿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黑龙会里出了内奸。段晖忱自然知道，一定有人走漏风声才会招来警察的，好险，差一点这批货就要丢了，那损失就会特别的惨重，只不过关于内奸的事……

大伟也一边开车一边说：“没错段少，是不是应该查一下？”

这次虽然不是沈吏报的信儿，可是说到“内奸”的话题，他还是需要警醒一点的，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尽力表现出不参与也不多言的状态。外表看上去…还挺乖巧？

段晖忱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冰冷地开口道：“必须查！”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厉，坐在他旁边的沈吏都仿佛能感觉到一丝寒意。这才是黑龙会老大应有的样子，他并不感到意外和陌生。

就见段晖忱抬起手，一边扣上刚刚吃饭时解开的衬衫袖扣，一边跟阿强和大伟说：“大伟你一会儿去东苑找骆昱星，他有东苑库门的指纹密码，你跟着他去东苑库房选好位置，等警察散了，找机会赶紧把货移过去。阿强你今晚连夜彻查四苑里所有知道接货消息的人，就算是保姆保洁也不能放过！”

看来，今晚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

车子平稳地往老宅的方向开，沈吏坐在旁边安静地等着，等了好久也没听到段晖忱的下文，直到车子驶进老宅大门，段晖忱带着他下了车，进门上楼的时候，沈吏还是没忍住，终于开口问道：“段少，我呢？”

段晖忱走在他前面，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沈吏继续道：“你……你不让阿强先盘查一下我吗？”

“查你做什么？”

“万一我是内奸呢？你刚不是说今天要彻查到底么，既然保姆保洁都算在内，那我是不是也应该……”

别墅里的楼梯旁，灯光很暗，段晖忱整个人站在转角的黑影里，轮廓有些模糊，刚刚一身的戾气此时忽然消失了一大半似的，他静静地看着沈吏，半晌，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一伸手，将距他半米远的人拉到身边，牵着他的手继续上楼，声音柔和地说道：

“别闹，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