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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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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马厮禁止观摩的新规矩一出,门外守卫兵将更是严厉许多。

可是,京城来的马医闹起来了。

他们不愿回京。

帐篷搭起的简单营帐,任谁路过都能听见里面沸反盈天。

“我等乃是圣上御令派来的马医,没有圣上诏令,怎么能回京?”

“赤焰虽是必死,但也不是没有转机啊……”

“不管明先生是什么身份,什么大官,也不能如此错信一个乡野女子!”

他们据理力争,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目的——

明先生什么人?

凭什么叫我们回京,我们就回京?

马医脾气上来了,就跟脱缰野马一样。

引经据典、之乎者也。

吵得冷风吹拂的营帐,都热火朝天。

营帐之中,明先生早就没了身影,只留了翁断坐在一旁,抄手观望,仔细聆听。

时不时“是是是”,不一会儿“对对对”。

很给马医们面子,惹他们越说越上头,争相发表着自己的高见,盼着翁断传达给明先生听。

然而,堂上坐镇的荆不为,平静聆听,却一语不发,任他们吵闹。

过了也不知多久,才有人掀帘入帐。

当朝太傅白景,终于忙完了琐事,受托而来。

“诸位名医不必如此焦急。”

他身着浅褐锦袍,金冠碧履,言语更是礼貌得体。

“此番诸位返京,不仅不会受罚,还会得到圣上曾经许诺的赏赐。”

说着,他身旁的侍从,已是捧着手中珍宝盒,走上前去。

“西域进贡的凝神香,南洋进贡的珍珠贝,还有北肆罕见的琥珀脂,圣上都仔细交代了,诸位若是诊断所需,皆可随心取用。”

“圣上如此开明,绝不会因为赤焰的病症,苛责诸位。所以,诸位大可不必因为提前返京,惶恐至此。”

一位马医拱手客气道:

“白大人,我们不是怕回京受罚,而是这明先生语焉不详,似是不信我们的诊断,我们怎么肯回去?”

立刻有人附和:

“就是!也不知明先生是圣上跟前的几品钦差,居然听信一名村妇胡言乱语。”

他们一人一句,声声附和。

刚刚平静片刻的营帐,再度吵闹起来。

听那意思,非要白景说出明先生身份,让他们信服才行。

白景站于营帐,瞥了一眼堂上丝毫不管此事的荆不为,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又看了看一旁翁断,只得了这幕僚先生连连使眼色,那意思“别找我,与我无关”,清晰明了。

两个人都不表态,也就只剩白景来做恶人了。

于是,他秀眉微挑,仍是平静无波的出声。

“明先生深懂赛马,一时不忍杀害赤焰,相信甄青鸾能够救治也是常理。诸位倒是不必如此生气。”

“明先生的意思是,既然诸位都诊断赤焰无法救治,那么早些回京,也是不想将大家困在这鸿关马场,耽误了诸位任职的差事。”

“不成!”

一位精明的马医站出来喝止。

“我们都是奉了皇命而来,最重要的就是圣上交办的差事。无论赤焰最终如何,我们也要等到玉靶赛之后再走。”

“是啊、是啊。”马医附和声一阵一阵。

明先生要他们走。

他们偏偏就不。

除非拿出比皇命更大的官威来压,才能决定他们的去留。

“那就传酒传菜。”

白景笑容温和,容貌俊逸,气度更是温文尔雅。

“请诸位著书一封,写明诊断结果,我自会替名医们呈与圣上,聊表心意。”

他的办法倒好,马医不想走,干脆就别走了,留在营帐里,免得趁夜四处吵闹。

于是,营帐彻夜灯火,给了马医们发泄的法子。

众多医者,不眠不休,握笔相商,一定要折腾出一封呈交给圣上的文书,表达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

鸿关马场入夜。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马医引经据典,文绉绉的争论《医经》。

又过了一个时辰,鸿关马场归于寂寂悄悄,只剩巡夜的火把晃动。

此时,一人身穿锦袍,趁着夜色进来。

见了他的人都会恭恭敬敬停下,致礼喊道:“小公爷。”

肃扬风风尘仆仆,没人领路,迎着众多巡夜的致礼,直往赤焰的新马厮而去。

马厮之外,守卫林立,目光如炬。

肃扬风熟视无睹,向来在这鸿关马场大摇大摆、畅行无阻。

没成想,他刚往前迈出一步,就被守卫拦住!

守卫身为虎豹营兵士,可没有鸿关马场的人客气了,直呼职称。

“肃侍诏,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肃扬风皱眉看他,借口冠冕堂皇:“我是侍诏,奉的皇命。皇命令我见神医,你们也拦?”

他抬出皇命,守卫另又换了说法。

“神医也不让任何人进。”

“为什么!”肃扬风不理解,哪里有人自己坐牢的。

守卫却耐心解释:

“神医说,赤焰的病受不得惊吓打扰,连我们都只能守在八丈之外,不得探望。”

“今日明先生与马医进去之后,将军又下军令。随意放入一人,要小的提头去见!”

肃扬风最烦虎豹营的人。

一个个都是荆不为的亲信,非要拿着军令和性命威胁。

饶是他这样横行霸道的人,也被他们的军令,堵得严严实实。

贵为尹国公独子,位为侍诏,身负皇命,肃扬风却愁死了。

怎么他只是出门几天,一回来,神医都被请到鸿关马场关着了。

不让进、不让看,像是闭关修炼一样。

……那他儿子怎么办呢!

那日,肃扬风紧急回到鸿关马场。

赤焰病症危急,数位马医诊断都说无药可治。

荆将军说要斩赤焰,明先生并未表态。

却私底下遣了肃扬风,说是徐御医有办法,叫他连夜回京接来。

徐御医徐以仲,乃是当朝名医,上能医治天潢贵胄,下能治好宠物牲畜。

就算是肃扬风,也请他为金猊看过几回病。

明先生不理那些马医口口声声的“赤焰没救了”,安排肃扬风去请徐御医,显然是不信任马医的。

但肃扬风刚赶到半道上,就遇见了徐以仲的药童。

药童说:“师父要往南几日,寻一味奇药,去解赤焰之病。命我先到马场传信。”

徐以仲确实有办法。

可惜他的办法,需要独自前往,肃扬风只好带回徐以仲的药童,半路折返。

这一来一去,肃扬风竟然已经离开他儿子十日了!

他身在马背,心在知明洲。

远远见了知明洲山琼阁楼,心中思念按捺不住。

想他走南闯北,去哪儿都带着金猊。

这三四年来,他亲手将一团小小的绒球,养成了威风凛凛的大松狮。

已经爱得深入骨髓。

于是,肃扬风叫药童先回鸿关马场。

他直接一个绕道,领着羽山狂奔。

不过几里,他驾马疾驰,犹如久别故乡。

肃扬风进了知明洲,直入“清风徐来”,推开门就喊:

“儿子!”

“嗷呜——”

狼一般的叫唤,伴随着金猊悲痛欲绝的哭嚎,响彻庭院。

只见一团浅棕毛团,拔足狂奔,逆风而来。

飞似的往肃扬风怀里一扑。

“嗷呜——嗷呜——”

金猊打滚蹭毛,长吟不止。

将肃扬风绲边刺绣的绸缎衣衫,都挠出几撮毛来。

肃扬风顿时老泪纵横,父子抱头痛哭。

“是不是宋棋没照顾好你!”

宋棋站在一旁,吓得给肃扬风立马跪下!

“小人每日按照神医的要求,半点不敢怠慢。”

“还按神医吩咐,带着小少爷一日三次,环绕知明洲一圈,健身锻炼、减轻负重。”

“您瞧,金猊少爷容光焕发,身姿挺拔!”

“小公爷明鉴啊!”

肃扬风冷眼看他,伸手摸了摸金猊的腿。

瘦了,但结实了。

绒毛都金灿灿了,更像圣国神兽的模样了。

“走。”

肃扬风心中只有金猊,片刻不歇,根本不信宋棋。

“你说的不算,得去找神医看看才算。”

他一路奔波,本该休息,却为了金猊又往梁家村去。

尹国府的马车载着金猊和肃扬风,扬鞭疾驰。

刚到竹荷门外,羽山还没动作,宋棋赶紧狗腿的上前敲门。

哪怕冷面的神医又给塞封信、或是给什么药粉药方,他也认了。

这时候,还是得神医看看金猊小少爷容光焕发的模样要紧!

谁知,宋棋敲了半晌,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农妇。

她见这华贵马车、锦衣随从,丝毫不觉得惊讶。

拨弄着簸箕里的豆子,习以为常的回答道:

“找青鸾看病?她去了鸿关马场,要住上一个月呢。”

鸿关马场!

肃扬风就算是对鸿关马场熟悉无比,也是吓得不行,跟金猊狗眼对视。

……他敢把儿子牵去“春和景明”。

但是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儿子牵去鸿关马场!

儿子要紧,神医也要紧。

肃扬风遣了宋棋送金猊回府,又让羽山驾车,亲自到了鸿关马场之外。

他徘徊犹豫,也是等到夜深人静,巡夜守场的出来了,才只身进入马场。

谁知,他悄悄跑去东南边的新马厮,没能入内。

可他心系神医,又不肯就此离开,只好出去找了羽山,去别院探看一番。

要是明先生还没休息,那他就先去拜请明先生。

要是明先生歇息了,那就打听点儿消息,想想办法,最好今晚能进马厮。

羽山机灵迅速的去了,肃扬风又速速回到马场,远远站在屋檐下,远眺赤焰的马厮。

他眼见着里面灯火明亮,心里焦急万分。

强闯,必定惊动虎豹营。

他得罪荆不为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他叨扰了明先生,必定罪大恶极,脑袋不保。

想他儿子,独守空院,绒毛憔悴,四肢纤瘦。

也不知道是宋棋没伺候好,还是又得了新的病症。

一片慈父之心,令肃扬风躲在屋角,心惊胆战焦急万分。

派去打听的羽山,终于悄悄回来,低声说道:

“别院侍卫说,明先生已经休息了,叫我们不要前去打扰。”

“那神医呢?”肃扬风更在乎这个。

“怎么就被关进这里了!”

羽山神色惊讶回道:“神医不是关进去的,是她断定赤焰有救,立下了军令状,说一个月内治不好赤焰,就拿命来抵。”

“她不但要求兵爷们守住马厮,还不许旁人进去观摩,因为今日神医给赤焰施针了。”

“施针?”

肃扬风难以置信,“你说的是针刺之法?”

“是。”羽山连连点头。

肃扬风只见过医者对人下手。

想不到甄青鸾,连赤焰这样一匹畜生,也敢下手。

肃扬风心中喟然长叹,对神医又多了几分崇敬。

要是给他儿子来几针多好啊,一定延年益寿、百病全消。

他心下决定。

为了儿子,他必然会保住神医性命!

就算忤逆明先生,他也要——

“肃行,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威严声音横空而来,泛着一丝困惑。

身旁羽山赶忙跪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明先生。”

肃扬风差点吓死,双膝一软,也要跟着跪下。

谁知,他膝盖还未落地,就被明先生提小鸡崽子似的,拎住衣领,定在原地。

明先生眉峰紧皱,松了手,问道:

“今天徐先生的药童回来了,一直没见你,说你回了知明洲。这么晚了,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肃扬风后背冷汗,站直腰背,立刻回答道:

“犬子有疾……啊不,是我养的松狮金猊,说是病了,我回去看看。”

明先生缓和脸色,竟然问道:“你儿子还好吗?”

肃扬风受宠若惊。

他还以为明先生会怒斥一番,说他为了一条狗,不务正业呢。

想不到如此体恤他。

肃扬风大为感动,赶紧回答:

“我儿有神医的药方,病好了许多,多谢明先生关心。”

一问一答,正正经经。

换个不知内情的人来,必然觉得肃扬风爱子心切,根本听不出来他的儿子宝贝儿子是条狗。

“既然你儿子好了,就要多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幸好,明先生也没有斥责他荒唐。

而是耐心细致叮嘱道:“白景近日正在安宁衙门查看知明洲失窃案,又要审问在‘春和景明’投毒的嬷嬷。可惜他言官出身,对这些审案问人的事情并不擅长。”

“你以后与白家亲近,此时更该协助他一二。”

肃扬风听到“白”姓就头疼脑热,还亲近呢?

白家没一个好东西!

先说白宝宁,整日仗着她家野猫畜生欺负他儿子。

再说白景,身为太傅,得了圣上授命来到鸿关马场便罢,居然把刁蛮的白宝宁一起带了过来,也不知是何居心!

还有个老狐狸白斯,整日庭上刁难他爹,每每惹得他爹回府怒火中烧,又借故考问他学识见解,三五不时的骂他宝贝儿子不知礼数、冲撞百姓。

肃扬风越想越气。

白家简直一门三混账,别说他们“春和景明”遭了内贼投毒,就算是他们京城白府死光了,肃扬风也不会动一根眉毛!

肃小公爷心中恶气沸腾,嘴上依然和煦谦逊。

“您说得是。但我见识浅薄,对断案审问更是一窍不通,还需要多加历练,不敢给白太傅胡乱添麻烦。”

“想我如此岁数,还不如沛然小公子来得聪明伶俐,在梁家村辨忠奸,实在是惭愧无比。”

肃扬风推脱事务,还不忘吹捧一番沛然。

果然,明先生轻笑一声。

“你倒是消息灵通。”

明先生俨然一副宠溺侄子的好叔叔语气,提起蛮横骄纵的沛然,语调都轻快许多。

“沛然年纪轻,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也请你们这些叔叔长辈们多加提点。”

肃扬风嘿嘿笑。

他见明先生似乎心情不错,试探性问道:

“沛然慧眼识人,应当是他多提点我才是。要不是他,我怎么会深夜到马场来,求见他请来的神医呢。”

绕来绕去,肃扬风终于按捺不住心急,求问道:

“只是神医开给我儿的药方子,是半个多月前的,所以,能不能让我去问问神医,我儿的病症是否有所好转,后续又该吃些什么药?”

“可以。”

明先生回答简洁,转身就往马厮里去。

果然,拦住肃扬风的守卫,见了明先生立刻放行。

肃扬风欣喜若狂,连连致谢。

谁知,他正要往里走,却被明先生的随身侍从拦了。

侍从严肃提醒道:“请肃侍诏在此处等候。”

肃扬风瞠目结舌,盯着前方明先生的背影:“可是……可是……”

可是明先生并未停留,并没有带他一起进去的意思。

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我替你问。”

肃扬风:???

狗爹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肃扬风:神医给我儿子也来两针就好了!

金猊:???亲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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