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尘目光微抬：“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鸣泽不敢造次，撒了这一怀抱。
乔尘接过后勤递过来的干巾，将身上的水擦了擦。
郑小南见偶像出冰，心中紧绷的弦才略微松弛。
包括柳桥在内的一众异化局人员一一救出，在活性液的帮助下，感官逐渐恢复如常。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幸免于难。
封存罹难者的尸体、运送尸体、击倒异化体、控制住半异化体、提取样本、记录现场情况、通报可联系到的家属、展开公民筛查……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在精疲力竭之下，不少人的心中却滚落过深沉的无助感。
队伍当中有此起彼伏的呜咽。
但是抬起眼来，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啜泣。
——
“破冰”依照计划实行，将伤亡降至了最低，算是“完满”。
因为网络不佳，王之贺在远程会议的脸偶尔卡顿在某个角度，于是一次临时指挥会议下来，BRPV内部流传起了一组王部长表情包。
流传一阵子之后，王部长和自己的头像完美融合，进阶出了一组浣熊部长表情包。
“破冰”之后，乔尘在直属医院待了一阵子，然后回家静养。
谢鸣泽近日照常在心理健康大楼打卡，又因为直属医院人手紧缺，所以两头奔忙，但每天煲各种汤，生怕乔尘“疗养”不佳。
在去训练基地之前，乔尘给谢鸣泽发送了一则信息，说是不用准备晚饭。
——
训练基地的新一代成员看到乔尘的时候，皆是两眼发光，但是训练基地里的导师却是如临大敌。
现任的导师大多是跟江川同代的战斗部成员，见识过真正的异化泛滥战场，赴非安全区参与过无数次玩命的外勤，但此时却觉得乔尘才是最不好收拾的人。
“乔尘，你确定还要尝试？”
训练基地负责人舒航认真地询问了一次。
“元素不变，还是那一次战场。”
舒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意义在哪里呢，乔尘？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祭奠友人。”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人，或者说不是拦不住，而是没必要打起来，给训练基地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如果江川今天在，兴许还有可能阻止乔尘进入虚拟战场。
异化局能拿到的高层经费和社会资助，除了在研究所的耗费，大头的基本花在了训练基地的虚拟战场上。
乔尘拿出印有BRPV的黑色卡片，刷进了虚拟战场。
这个地方，是他在训练基地待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几乎所有成功从训练基地走出的人，都不会想再进入这里一次。
虚拟战场正式开启的时候，原本黑暗的空间之中跳窜出了朵朵火焰，火焰自上而下砸出了裂缝。
裂缝中流淌出了岩浆。
按理说，乔尘应该“感觉”到滚烫的热。
但是他对冷热早已经趋近麻木，当火焰落在他衣袖之上的时候，他甚至还可以听到来自数年前的呼喊。
“……乔尘，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
多种赋能同火焰的灼伤一起压在他身上，真实的疼痛感传遍周身，他的额间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汗珠顺着下颌线落下来，砸在虚拟成像的火焰之上，火焰终于在此刻熄灭。
舒航倒不至于提心吊胆，只是时不时看一眼系统传来的乔尘的精神力和生命体征跟踪。
然后他注意到了精神力的些微波动，于是立刻拉闸，关闭了虚拟战场。
走出虚拟战场的乔尘看起来还是同以往一样，镇定、冷淡，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扰乱他的心绪，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决定和步伐。
舒航开了管活性液，但是乔尘没有接。
他于是自己把活性液当饮料喝，然后问了一句：“所以这一次有得出结论吗？”
乔尘道：“这样的程度，是不可能会死的。”
舒航看着乔尘的背影，自言自语：“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道：“真是相当固执啊。”
——
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研究所。
“亲爱的，你跟你的小男友吵架了？”奈登正翻着数据报告，时不时瞥几眼乔尘，“听说他天天给你煲汤，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博士，说是体贴入微就好。”
江雪连忙纠正了他。
乔尘道：“蛛型异化体研究进展如何？”
奈登放下报告，朝后一仰，脑袋枕着靠椅：“其中的确大部分是生物的异变，只有个别是我们罹难的同胞。”
“赵思明的异化在可控范围内？”
乔尘的目光扫过了那份报告。
“你的眼睛真是毒辣。”奈登说，“是非常难得的情况，如果他本人以及作为监护人的赵女士同意，他可以进入训练基地。”
“当然，还没有到达规定的观察时间，不过他很有天分。”
“在活性液的辅助下，他会成为一位战士的。”
乔尘却是斩钉截铁：“他的监护人不会同意。”
奈登轻笑了一声：“你说什么都这么肯定呢，亲爱的。”
“咳，博士。”江雪打断了他的话，“赵女士的意思确实是拒绝，她表示不希望让弟弟进入训练基地，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赵娜表明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正式入职异化局，并让赵思明获得扶助计划的支持。
异化局多年前设立并实行的扶助计划，包括对于入职人员的亲属资助。
入职战斗部的人员，其直系亲属享有更高的医疗资助。而取得了功绩的人员，其直系亲属可以依照功绩等级，得到不同数目的资助金。
如果战斗部人员为消除异化而牺牲，那么其直系亲属会得到高层提供的抚恤资金。
奈登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惜，多么难得的蛛型异化体啊。”
“但是这位赵女士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又接着说，“毕竟不是每一次战斗失误都可以被原谅。”
战斗时出现个人赋能的暴走，确实是重大的作战失误。
但是高层的意思，是并不打算追究，只是希望赵娜能尽量考虑让赵思明接受训练，如果拒绝，也在情理之中，承诺会让赵思明获得扶助计划的保障。
乔尘使用的赋能或是打出的枪，都被理解为了自我保护，不算违反异化局规定。
“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并不适合加入异化局。”
乔尘淡淡开口，指的“他”是赵思明。
赵思明原本诊断出罹患异化素感染妄想症，该类症状表现为因接触过异化体而产生的心理障碍，认为自己已经感染异化素，时刻担心自己会成为异化体。
但是事实证明，有该类心理症状的人，往往成为异化体的概率极低。
全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都还不能找到异化素的规律，所以有很多地方的研究人员已经放弃了对于异化的抗争，最终信仰了神明。
不少执着于此项研究的人，例如韩佳，认为异化体还能够保留人类意识，于是四处寻找案例佐证，并提出了百分之二十的“完全异化阈值”说法。
但是这个数值仅适用于人鱼异化体。
对于其他类型的异化体，尤其是研究所和训练基地不能成功培育出的异化体，他们并不能得出确切的阈值或是其他概念。
异化素就像是不知什么时候降临下来的诅咒，在人群中随机进行抽选，然后不停地扩散。
有的人很幸运，他们同异化体亲密接触却不会被感染，或是体质能够适应异化素，并将其控制在极低的程度，拥有赋能，为己所用。
但大多数人都不是那么幸运，他们被“选”中的那一刻，等于迈入了鬼门关。
也有的人，本身并没有被选中，反倒是主动选择成为培育品的一员，加入了训练基地。
什么样的体质就够永远远离苦难，没有人能够得到完美的理论。
于是在完全异化的那一刻，一个人不再被他的同胞归类于“人”。
他们自相残杀，却共同维持着脆弱的生命之尊严。
——
如今，赵思明的“妄想”成为了现实。
他同赵娜一样，拥有了某种“天赋”。
但是这样的东西，等于将过去的惨痛烙印在他身上。
他们的家人、邻居都在异化泛滥的时候由蛛型所侵害。
蛛网束缚着这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由心入身，每分每秒，经年累月。
“那又这么样呢？只要还能控制，哪怕是疯子，也是强大的武器。”
“我们不需要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
“难道高层不是这么想的吗，乔？”
奈登眨了眨眼睛。
“培育一位赋能者的耗费是多么令人咂舌。”他接着摊了下手，“对于发达经济体来说，这笔花费就不小了，欠发达国家根本无力承担。”
“只要我们没有退化到用木头棍子和石头殴打彼此，利益就还是重心。”
“乔，生命是有尊严的，不应该沦落为交易品，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
“但前提是，人类要彻底消除异化。”
乔尘并没有反对奈登的说辞，接过了江雪拿来的一组活性液。
“乔，脸色不要这么难看，还没向你汇报蛛型进展呢。”奈登说，“该类型的战斗力非常强大，如果能够自由操纵触肢，那简直是完美的赋能。”
他说得两眼发光。
“这是有计划的异化。”
从某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之后，乔尘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使教育区陷入混乱，是巴别塔正式亮出的一张牌。
江雪问道：“乔队长，你的意思是，这也是巴别塔？”
奈登先接过了话：“真是个不吉祥的名字，总感觉他们出现的时候，世界都会乌烟瘴气。”
国际近来的异化事件确实在频发，联国也提出了重新集结国际力量的倡议。
“他们还没有放开手脚。”乔尘推断说，“所以巴别塔内部存在分化。”
起先美人鱼事件表明，背后那个人需要一笔资金，而四处开始频发的异化事件分明不可能是同一种势力造成的。
巴别塔沉睡多年，头把交椅入了土，顶端的位子尚未有人真正争夺到手。
这也是那个人需要大把资金的原因。
而制造舆论，也正是表明自己一方力量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