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去后，姜京陵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关于她和章起寒的梦。
第一次见到章起寒，是毕业那年，她来到父母的公司实习，被安排到他手下办事。
这个沉默温和的男人几乎是瞬间就收获了她的好感。
此后的工作中，章起寒认真负责，沉稳大气的处事风格，更是让她心动不已。两人为了项目，一起熬夜，一起出差，几年间几乎寸步不离。可以说现在姜京陵在工作上的行事风格，几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姜京陵喜怒皆喜形于色，到后来，熟悉的人几乎无人不知她喜欢章起寒。她自然不是个别扭的，便趁着一次聚餐，借着酒气表白了。
章起寒意外，却没有拂了她的面子。
当时姜京陵势不可挡，甚至不顾他即将出口的回答，就在众人的揶揄簇拥声中，吻了上去。
她还记得自己结束那个吻，打量到的章起寒的神情。
章起寒的脸红了。
后来，她职位高调，因单身身份几番受到刁难，拉着章起寒就要结婚，却意外遭到拒绝。
“为什么？”她问。
章起寒沉默，说了一句足以毁灭她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尊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
然后章起寒的脸又红了，不过是被她打红的。
姜京陵当场给了他一巴掌。
再后来，一片混乱。她心灰意冷，愤恨回国。
……
姜京陵揉着脑袋，坐在床上。
床边的闹钟显示此刻正是早上五点多。
气温还很低，姜京陵拢着被子发呆，思绪承接回梦里。
回国之前，她拉着好友去酒吧买醉，大酩酊大醉地抱怨，“我就想不通！我们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他就是不愿结婚？”
好友作为旁观者，看的比谁都清楚：“你又不是因为爱才结婚，你是需要结婚了才结婚。”
她被这车轱辘话绕晕，两手一摊：“有差嘛？反正我喜欢他，跟他结婚是迟早的事。”
“但他不这么想啊。”好友语重心长地说：“在他看来，你只是把这段婚姻当入主公司的手段，并不是因为爱他。”
姜京陵哼笑一声，似乎被他这种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为了爱情结婚？别太搞笑。
婚姻就是利益交换！什么时代还玩儿纯爱？
简直不可理喻。
聊到最后，好友做了总结：“说到底啊，还是你们思想阶级不一样。”
姜京陵不死心，问：“所以呢？就无解了？”
“有啊！”好友神秘一笑，“就不要他了呗，换一个！找个跟你同阶级的，安分好拿捏的结婚。”
她迷糊的脑袋思索了一下，也有道理。
于是，她找到了付御风。
……
走马灯地在脑子里过完了这些回忆，姜京陵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当务之急，有一件事需要确认:章起寒回国的原因。
同时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期待：他是为了自己回来的吗？
如果是，那么后续一些计划就要变了……
思及此，姜京陵拿出手机给章起寒打去电话。
“喂？”电话接通，他含糊的声音传来，像是被铃声吵醒，意识还有些迷糊。
“晚上盈月春景，我们吃个饭。”她隐下心中旖旎，平静地说。
“京陵？”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清明的声音：“好。”
挂了电话，姜京陵又想起另一件事。付稠云昨天搞了这么一出，把她打得措手不及，不吃点教训怎么行？于是又连忙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让他出手安排。
姜京城冷笑，只道：“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不会放过他。”
晚上，姜京陵驱车赶往盈月春景。
半小时后，章起寒准时赴约。
他像是刚从公务中脱身，西装外套挎在手臂，领带取下，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
“抱歉，我来晚了。”
姜京陵收回视线，转而对侍者说：“上菜吧。”
章起寒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才问：“找我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回国？”姜京陵开门见山，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章起寒表情一愣，放下杯子说：“公司安排。”
“没有我的原因？”她皱眉问。
章起寒似有所感，以为她说的是公司的事：“有，董事会那边想要了解——”
“我问的不是这个。”姜京陵截住他的话，又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房间陡然陷入沉默。
姜京陵不错眼的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章起寒静默半晌，久久无言。
姜京陵在他的沉默里懂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失落，声音难过：“我明白了。”
她本以为章起寒这次回国，是为了自己，是他想清楚了，要回国来挽回自己，结果……是她自作多情！
正好菜上来，章起寒顺势说：“先吃饭吧。”
他习惯照顾她，替她布菜。不一会儿，姜京陵碗里都是他夹过来的菜。
她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菜，没有胃口。
“怎么不吃？”章起寒关心问道。
姜京陵看着他，欲言又止，不明白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在装傻吗？”她忍不住问，把话敞开了说：“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开诚布公的跟你说清楚，如果你是为了我回来的，那么我会因为你而重新考虑我的婚事，如果你不是的话——”
“我不是。”章起寒平静地开口，“不要为了我，改变你的任何决定。”
姜京陵看着他，哑口无言。
她自认为在感情上主动点没什么，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之后，如果得到的是章起寒这种回应，是个人都会心灰意冷。
今天他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姜京陵是彻底死心了。
她眼眶不由自主湿润起来，脸也因难堪憋红了一片，再继续跟章起寒待在一个房间就是自取其辱，姜京陵蹭地站起来，“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章起寒察觉她情绪不对，连忙追出去，两人在走廊里拉扯。
“放手！”姜京陵自觉受到羞辱，憋着泪甩开他的手，“什么都清楚了，你不要再跟着我！”说罢，她自嘲地说：“我今天约你出来，真他妈有够傻的。明明你就拒绝我了，还不死心。”
此刻的姜京陵活像个因爱生恨的怨妇，得不到就全然没有好脸色。章起寒想拉着她有所解释，都被她通通拒绝，一概不听，留了个自认为潇洒的身影给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章起寒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随后他回包厢拿了外套，结了账，正准备离开，却在大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禁驻足停留。
但那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章起寒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姜京陵坐在车里，却迟迟没有启动。
原因有二。
一是刚回国，身边没什么好友，也不想回家；
二是还想看看章起寒会不会追过来，要是追过来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没有……事不过三，不来就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姜京陵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硬着屁股坐在车里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停车场里始终不见有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京陵眼神彻底暗下来，坚定地启动了车子。
算了……
她自如地宽慰自己：就当是有缘无分好了。
车子开出停车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打开车窗透气，忽然感到一阵凉意，转头一看，是一条江。
心头恍惚，脑海中隐约冒出一个人的面孔和记忆。
这是她跟付御风逛过的江。
姜京陵在一个路口转了向，下车沿着江边走。
时间晚，行人少，江更冷。
只有她一人。
走了许久，姜京陵像是下定决定：一定要把付御风找回来！
***
付御风跟哥哥谈完的第二天，便被没收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送到盈月春景附近的一处公寓里临时住着。
起先付御风不愿，但付稠云把二选一的计划告诉了他，还问：“你就不好奇她的选择嘛？”
他好奇。
随即同意了。
虽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但他并没有被限制活动。每天，童姨都会带他出来透气。
此刻，付御风扶着栏杆，面朝江边，静静地站着。
已经过去两天了，但哥哥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传来。忐忑的心情逐渐被高兴和失落拉扯替代，在心口盘旋，想到最后，又觉得不论是高兴还是失落，都符合不了当下的心境。
结果未明。
他该为谁高兴？又该为谁失落？
付御风感觉好像一下子从漩涡中心抽离，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一场由他而起的博弈对垒，到最后他甚至不必在场。
江水拍岸，涛声汹涌。
游人如织，人声鼎沸。
付御风身处其间，却感觉渺小如尘，轻微甚羽。
这种举目无依，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他走丢那一次一样。
童姨忽然走过来提醒：“该回去了。”
付御风隐下心情，说好。
童姨在一旁问：“明天还来嘛？这几天天气变化大，一个不小心就要感冒。”
付御风：“来。”
***
曹山出门的时候，被一辆车堵在门口。
车窗摇下，姜京城含笑地问好，“曹老，冒昧打扰。”
曹山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随即便扬起笑来，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