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传来一阵混着潮湿雨气的青草味。

谢枰知道喻程雪是赶路多日回来的。

他慢慢地挣脱喻程雪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着喻程雪，声音里都带了些轻颤：“你怎么回来了？”

喻程雪看着谢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没事，想回来就回来了。”

可谢枰看喻程雪那个样子，根本不只是“想回来”。

“出什么事情了吗？”谢枰望着喻程雪的面庞，总觉得喻程雪似乎瘦了，“洛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是……”

突然，谢枰怔了一下。

他想，难道是长青或者金岳告诉了喻程雪，他中了毒的事情？

可转念一想，谢枰已经特别严厉地告诉过长青和金岳，不要告诉喻程雪这件事情，会给喻程雪带来麻烦，而长青和金岳本就是喻程雪的属下，对他们来说，喻程雪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如果听说会对喻程雪不利，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告诉喻程雪。

而且，如果喻程雪真的是知道谢枰中毒了才赶回来，那他应该会问谢枰，中毒的事情。

看喻程雪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

所以谢枰就猜测，可能是别的事情。

谢枰走到府邸门口，将马儿牵了进来，再关上门，才问喻程雪：“你什么时候要回洛阳？明日吗？”

喻程雪道：“明日就走，我回来看看。”

谢枰觉得也是。

于是他对喻程雪道：“进房吗？看你好像也很累了，实在不行躺一下……”

这个时间，恰是人人睡得最香的时候，金岳和长青估计也睡下了。

喻程雪的房间没有收拾，谢枰就带喻程雪去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谢枰就看见桌上放着没喝的药。

他下意识想拿东西遮，但遮不住，喻程雪已经看见了。

喻程雪皱起眉，端起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谢枰骗他道：“调养身体的，我最近有些睡不好，长青和金岳帮我找到的方子。”

喻程雪垂眼看了很久那碗汤药。

就在谢枰以为喻程雪要放下碗的时候，喻程雪却仰头将那药喝了不少。

“你……！”谢枰一惊，下意识上去夺碗，“你干什么！”

喻程雪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抬手轻轻拭了拭唇角，“不是说安神养身的吗？我近来也睡不好，不能喝？又不是毒药。”微微一顿，他漆黑的眼看着谢枰，“就算是毒药，我也要比你先喝。”

谢枰动了动唇，鼻子有一瞬的发酸。他偏过头去，半晌，才道：“药冷了，喝了对身体不好。”

喻程雪道：“无所谓。”

他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那药有多苦，搁下以后，在床边坐下。

屋中寂静了下来。

谢枰回身去把那还剩了一半的药给倒了，又收拾了一下桌案，回来想跟喻程雪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喻程雪竟就这么靠着床头睡着了。

喻程雪只是靠坐着，抱着双臂，头微微偏过去，闭着眼。

看来是赶路真的累坏了。

但谢枰还是不知道喻程雪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安静了一会儿，谢枰轻轻把烛火给熄灭了，怕自己吵醒喻程雪，干脆也就没有到床榻上去，就这么坐在喻程雪身边的椅子上，在黑暗中望着喻程雪。

左右谢枰也不怎么睡得着。

谢枰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听着喻程雪的呼吸逐渐变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谢枰微微往前凑了凑，本来是想给喻程雪盖个被子，结果离得近的时候，发现喻程雪的呼吸很烫。

谢枰一怔，抬手，隔着一寸的距离试喻程雪的额头，发现喻程雪竟然发着低热。

之前没有察觉，如今才知道喻程雪生着病。

难怪脸色这么差。

谢枰不知道喻程雪在来之前就不舒服了，还是在来的路上才生的病，总之不管是怎么样，生着病不眠不休赶路都是一种折磨。

谢枰去厨房熬退热的药。

他匆匆熬好了药，回到屋中，坐在喻程雪身侧，轻轻牵了牵喻程雪的手，“醒醒。”

喻程雪平日里如此警惕谨慎的人，竟都没有醒来。

他只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谢枰的心脏缩着疼。他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喻程雪的脸，把他强行弄醒，轻声唤他的名字，“喻程雪。”

喻程雪慢慢睁开眼。

谢枰轻轻道：“赶紧喝药，你发热了。”

喻程雪的视线缓缓聚焦在谢枰的脸上，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何处。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刚才是怎么睡着的。

谢枰刚准备将药递给喻程雪，突然喉咙涌起一阵痒意，伴随着一股想倒流上来的甜腥。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骤然一慌，将手里的药碗塞进喻程雪手中，快步出了屋子，捂着嘴咳嗽好几声。

谢枰将捂着唇的手放下来，看着手心里一团深色殷红。

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把手洗干净，身后一只手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谢枰的身子一颤。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但喻程雪已经看见了。

“……”

喻程雪盯着谢枰紧攥着的拳头的手，声音变得很轻，却冰冷极了，“松手。”

谢枰没动。

喻程雪抬起眼的时候，眼底都是一片血红了，“松手！”

谢枰被吓了一跳。

他松开了掌心。

喻程雪死死盯着谢枰掌心的那一团血迹，问道：“怎么回事？”

他抬起眼来，“你咯血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

谢枰动了动唇，“前……些日子。”

“是因为什么，”喻程雪似乎在极力用镇静和冰冷的话语来掩饰他的情绪，可谢枰感觉他已经要疯了，“请郎中来看过没有？是痨病，还是别的什么？”

谢枰只是迟缓了一下没回答。

一滴泪竟落在了他沾了血的掌心。

谢枰骤然一怔。

这下，他比喻程雪还慌了。

谢枰伸出手来，干净的指尖擦过喻程雪的眼尾，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别哭啊……我没事，我就是……”

又一滴泪落下来，化开了那团血。

谢枰呆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他长这么大，两辈子，就没见过喻程雪掉泪。

不知庭院中静了多久。

喻程雪终于开了口。

他特别平静地说：“我带你走吧，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等你不在了，我便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喻程雪：呜呜呜呜呜老婆呜呜呜呜呜呜

谢枰：那个，其实，我还有救。

昨天评论里风月寂宝贝的“运筹学”，我看了好几遍，最后坚定是“喻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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