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这不开窍的傻子给气的嘴都飘了，”余导掩饰的咳嗽一声，端水就往嘴里灌，生怕她再多问什么。
“您这也太凶了。”陆南轻一转头正撞上周肆难看的脸色，赶紧摸摸大猫的脑袋安慰安慰，笑着问，“生气了呀？”
她这哪是生气，分明是被捅了心窝子了，旁边的余导在心里补充。
周肆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难过，摇摇头，“我没事。”
这可一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陆南轻瞥了眼余导，意思很明显：你干的好事。
余导一缩脖子，他那股严格劲儿上来了，实在是没收住，忘了这家伙其实只是个没经验的菜鸟，还需要多教教才行。
“继续拍吧。”周肆抬眼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老头。
之所以没看陆南轻，是因为不敢，得知这些细微的想法和情绪之后，总觉得更对不起她了。
还有就是气自己，跟自己着急较劲。
像个傻子一样，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还需要别人来提醒，才能意识到问题。
“哎~对！就是这个表情！”余导一看脸色就知道这傻子在想什么，不过，拍戏要紧！过这村没这店了。
小老头一边镜头外面跑一边大声嘱咐，“保持住啊！”
周肆崩着脸，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action！”
镜头推进，惊慌失措的人流蜂拥着往外涌。
光脑视频请求不接，信息也不回。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司轻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的贴墙挤进人群，逆流而行。
身边不断略过满身是血的人。
耳边充斥着低吟和哭喊。
司轻拧眉，越往前走，心就跳的越快。
她是受伤了吗？
还是失去意识昏迷了？
脚下的路却像永远都到不了头一样，又慢又长。
视线无意中略过途中的影厅，只一眼，司轻就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停了。
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场面的司轻手都在微微颤抖，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个人在火海里一动不动的人，一会儿又是路南舟的脸。
她掐紧掌心，恐惧和焦急缠紧她的呼吸，却催促着脚下一步步加快。
到了，终于到了。
她错开人流闪身进入到影厅里，浓重的血腥气和烟尘差点让她当场呕吐出来，还有面前那一排重伤到不知死活的人。
墙壁上一个大窟窿，一直延伸到另外一个影厅。
“你怎么在这！”
“谁让你回来的！”
“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
路南舟低吼的声音隔着烟雾传过来，紧接着人已经翻过空洞到她面前。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周肆突然有些愣住，不同的时空，同样场景再现，当时没有留意过的细节，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原来自己当时，是这么不近人情的。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陆南轻，得多害怕？
可她却还是回来找自己了……
盯着屏幕随时准备喊卡的余导点了点头，心说，自己这一顿吼还挺管用，这小兔崽子的表情还挺到位。
就是这陆南轻……余导瞟了眼剧本，这是临时改戏多加了两句台词？
别说加的还挺好，符合人设，也能为后来两人的矛盾铺垫增色。
结果再回头看屏幕的时候，陆南轻也愣住了。
陆南轻恍惚了一瞬，刚才那几句不是剧本上的台词，是自己加的。可又不像是自己加的，倒像是实实在在有人曾经在她面前说过，她只是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
这就不得不喊卡了！
“小陆，你怎么了？”余导伸着脖子往那边看。
陆南轻敛了敛心神，“没事，刚才临时加的词行吗？”
余导乐呵呵的点头，“行啊！”
周肆这才意识到，那几句压根就没在剧本上出现过，而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仔细看了看陆南轻的表情，不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
那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为什么偏偏记住这些？
是不是像余导说的，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埋在心里的一根刺？
“好了！”余导趁热打铁，掐断了周肆的猜想，“继续！”
找到了，终于找到心心念念的人了。司轻第一反应是庆幸她没事，可听到她毫不客气的质问，之前那些焦急和恐惧的情绪陡然裂开，被压抑到看不出端倪的愤怒冲破理智，直冲眼眶。
这人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搂住她的腰转个面，就往外推，毫不客气，“出去！”
“你什么意思？你不走吗？”司轻力气没有她大，被连推了几步。
路南舟没回答，见不到人担心，见到了人却又生气，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要回来！她是不是傻！
推搡中，司轻终于看清了她侧肋上的贯穿伤，那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还插在里面。
她挣扎的动作下意识停住，生怕弄疼了她，“你跟我一起走！”
路南舟拧眉，“我还得救人。你先走。”
“那你怎么办？你也受伤了！”
“我死不了！光脑上有伤情判断，我还有行动力。”陆南轻试图安抚她。
“你只是个学生！”司轻攥紧她的手臂不放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路南舟认真回视她，“不，我是联盟军人。我得留下来救人。”
司轻突然愣住，像是第一次听懂了联盟军人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以前就听爸爸说过的。
只是，只是什么呢？
司轻动了动唇，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卡顿，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那我和你一起救人！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强！”
“不行！”路南舟果断拒绝，“太危险了，刚才那场爆炸不是普通的事故，我在里面发现了弹片，是有预谋的，你不能留在这里。”
司轻难以理解的看着她，就像是不能理解她那句天天挂在嘴边的口号‘联盟军人绝不后退’一样。但又有哪里不一样，她没空去分辨。
救援队已经冲进来了，路南舟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推给一个队员，随即亮明身份，“把无关人员带出去！”
那队员立刻点头示意，强拉着司轻走了。
路南舟只和那人对视了一眼，就仓促偏开头，开始给剩下的队员说明当前的情况。
“卡！”余导喊了一声，然后拧眉盯着刚才的回放。
“行吗？”陆南轻也走过来。
“司轻被人拉走的时候，看过来的最后一眼得再来一条，我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子呢？”余导点着屏幕，然后抬头问周肆。
周肆：……
她现在不想哭，只是单纯的想要刀死当时的自己而已。
陆南轻也表情古怪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眼神？要杀人一样？至于吗？咱俩是青梅竹马，不是血海深仇吧。”
周肆动了动唇，偏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觉得自己混蛋呗。
“再补个特写。”余导拍拍别扭的周肆，“我那要掉不要的泪珠子，你能不能给我挤出来？”
周肆鼓了半天劲儿，一张脸憋的通红。
“这是便秘。”余导幽幽开口。
周肆顿时委顿下来，只得承认，“我不会。”
陆南轻看她实在费劲，“滴两滴眼药水？”
余导瞪她一眼，一副‘亏你想得出来’的表情。
偷懒被拒的陆南轻摸摸鼻子，“要不，别让她哭了，我觉得，这种时候，也不是非得要流泪才行。”
陆南轻想了想，笃定道，“司轻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余导眼睛一转，示意她继续，还有谁能比陆南轻自己更了解自己的？
“司轻会从这一刻开始，会更爱路南舟。”
周肆的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勇敢的人终将死于无畏。”陆南轻顿了顿，“少年时期的司轻，从未真正失去过什么，当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这个人的时候，生气愤怒担心焦虑都是一时的，她只会更想要抓住她。但那人是一束光，而这束光，不应该因她的私欲而黯淡。所以，她会悄悄的默默的把光圈起来，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周肆微微瞪大眼睛，难怪，从那次之后，见不上面也就算了，但只要是两个人抽时间约会的地方，陆南轻再没选过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大多都是清净、人少、且相对更安全的地方。是不想看见自己再受伤再陷入危险吗……
余导惊讶的看着陆南轻，幽幽来了一句，“那这司轻可挺腹黑啊。”
陆南轻不明所以，“她腹黑你看着我说干什么？”
余导嘿嘿一声，“你继续。”
“所以，这一眼，很复杂，既有对路南舟愤怒和担忧、也有自私自责和自我厌弃，最终都变成一种透彻的决心。”陆南轻点点剧本，“正是因为这样的决心，后来战争中，失去一切只剩下这一束光的时候，她才更不能接受仅剩的希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死去，哪怕是路南舟自己也不行。”
“她们是两个极端，彼此都把最后惦念放在对方身上，路南舟拼尽一切让她生，骄傲的司轻卑微到只求和她一起死都不行，所以，才会有恨。”
周肆点点头，突然问陆南轻，“如果发生和这场戏一样的事，你会像路南舟一样赶走司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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