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是一个单间，布置异常简洁，也就一张双人床，一个立柜，两个人造革的简易沙发，一张四人饭桌。虽然时至暮春，外面天已发暖，一进门就给人热咕的感觉。杜杰这精明强干的个体企业家，在理家上大概不是内行。或者说是为了事业，还没到考虑家庭生活的时候。

巨款失窃，给一家三口都带来沉重的阴影。杜杰西装不整，黑发蓬乱，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的妻子秦桂芳坐在床边上，红着眼圈抽泣。五岁的儿子荣景则懂事地扒在妈妈怀里，不敢做声。

韩明走进屋里。杜杰怔了一怔，慌忙站起来，招呼道：“韩叔，您怎么也来了。”到底是男子汉，能经得住风浪，压制着心中的烦恼，勉强笑了笑：“叔，您坐，抽支烟吧。”“不，不，你坐。"韩明亲切地把杜杰按在沙发上，同情地说，“小杜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都怪我，管理不严。上级对我们这么重视，这一回，唉，全砸．.....”杜杰满面羞愧，痛苦地说不下去。

丈夫的痛苦情绪，明显影响了妻子。秦桂芳的小声抽泣忍不住变成嚎啕大哭：“叔，您曾经是当过公安的，您可一定得为我们做主啊。荣景他爸一心干事儿，连家都顾不上管，谁知道偏偏有坏人就给我们下这毒手。们们哪儿错待谁谁。胡搞胡搞吧，还脏心烂肺的，叫我们以后咋过啊．....."这没有文化性情不好，农村出身的女人，越哭越气，骂祖宗地乱骂起来。

“桂芳，你胡嚷叫什么，事儿还没弄清楚，怎么能肯定是他们干的。”杜杰瞪着眼，训斥妻子。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会计的会计，出纳的出纳，错了他们，谁能拿出钱来，没良心的．.....”

杜杰看看难以控制感情的妻子，望望韩明，苦笑着摊摊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韩明拍拍杜杰肩膀，安慰说：“别发急，好好劝劝桂芳。小杜子，你自己也得想开点，可不能出点乱子，就打退堂鼓啊。”杜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红着脸说：“我还真想把餐厅停掉，洗手不干呢。”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不但要干，还得干得更好。”

杜杰嗯了一声。韩明这才满意地笑笑。出门和郑劲松、赵宛韵一道，向会计吴致亭家走去。

吴致亭是个四十来岁的黑瘦子，虾米腰，带两个瓶底儿似的近视眼镜，外号称眼镜蛇。早先在一家煤矿当会计，因贪污被开除公职，经人介绍来到华清酒家。他一见人就不阴不阳地谄笑，活像旧社会的伪职人员。从打认识，韩明对他就没好印像。前些日子，影影绰绰，有人说他和梅苹如何如何。在公园里有的戏迷向杜杰打问，杜杰却一口否认。韩明对桃色新闻不太感兴趣，没有细问根底。但由此在下意识里，对吴致亭这种不正经的东西也更增加了几分反感。想不到，这个眼镜蛇，竟又干出卷款私逃的罪恶勾当。

吴致亭住在一幢新建的公寓楼四楼，是一套三室二厅二卫，采光极佳的好套房房。韩明上到三楼，就呼哧呼哧喘粗气，靠赵宛韵助一臂之力，才费劲上到四楼。走进门，韩明直觉眼前猛地一亮。屋中摆设十分豪华，液晶彩电，微波炉。空调，声控灯，电冰箱，名种家用电器应有尽有。水晶吊灯，红楠木茶几和布艺大沙发等全是高档家具。好一个温柔富贵之乡！只是冲门大相片框里面相片摆得有些零乱，使人感到有些美中不足。

吴致亭的爱人梁玉莲，三十四五模样。削肩樱口，身材窃窕，秀发盘在头顶；穿绿绒中长连衣春裙，看去就像二十多岁，俨然一个古典式的美人。可惜身体不佳，苍白面颊，一脸病恢恢的神气，正在家病休吃劳保。因为丈夫出走遭遇公安人员查问，她受了不少惊吓，眼光怯怯的，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像只孤立无依的羔羊。

韩明和她虽然住得近在咫尺，但由于她很少出门，两人别说熟识，连见面机会都很少，“小梁。你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吴致亭什么时候离开家的？”韩明坐到沙发上仿佛不在意地随口问道。“这，这，叔，我已经给来调查的同志说过了。他昨天晚上回来吃过饭，说还要去算账，就再也没回来过。”梁玉莲垂着头说，声音低得像在嗓子眼里哼哼。“吴致亭这几天，有什么反常表现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没有？”郑劲松问。

“没，没有。他在华清酒家有什么事都不我说。真的，如果我要是知道不说，你们可以法办我！”梁玉莲十分惊慌，扯急白脸地声明。“梁大姐你别慌嘛。不是非说华清酒家的事。家庭生活上，他有什不正常的言行，都可以说吗。”大概女人毕竟向着女人吧。赵宛韵向梁玉莲提示。

“这，这，”梁玉莲脸庞变成一块红布，用手搓着衣襟，为难半晌，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口。头垂得更低，吭哧了好大一会儿才鼓着勇气说：“同志，不怕，不怕你们笑话，我病休以来，他，他就没有用正眼看过我。前两天，他，他还劝我，和他打离婚．.....”中国妇女，大概莫不以此为极大羞耻吧，梁玉莲说到离婚两字，情不自禁嘤嘤哭出了声。

赵宛韵问：“他不是有外心了吧？“”

“我不知道啊，”梁玉莲哭着说：“起初，我也不愿往这方面想。那天晚上，我替他换衣服，在衣兜里翻出这个，才有了怀疑。我伯败兴，谁也不敢给谁说。”抽泣着说完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帧照片和一张信纸递给赵宛韵，赵宛韵看了看，转给韩明和郑劲松。退休的老政委和刑警队长看看照片和信，脸色都有些异样，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梁玉莲同志，今天就谈到这里，以后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报告。”郑劲松严肃地说罢，搀起韩明要走。

“你们都走了，万一他．....．我，我怕。”梁玉莲胆怯地说。韩明沉思片刻，说："那好，就把小赵留下，陪陪你，怎么样郑队长？”“行啊，就按老政委说的办。”郑劲松会意，大声应道。两人走出门，刚到楼梯上，韩明就咬着牙恨恨地斩钉截铁地吩咐：“马上下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