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莫名飘来一朵乌云正好挡住了太阳，孟锦羽似被寒霜冷罩，周身骤然降了一个温度，他脚步顿住，转身的动作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萧魃身边的人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孟锦羽孟大人吧，在下赵修杰，兵部侍郎。”

“你介绍自己给他认识做什么。”萧魃拧着湿衣，语气不善道，“一个小小的灵台郎还值得你个四品侍郎去结交。”

这人身边的人都挺友善的，怎得偏他蛮横不讲理。

孟锦羽回礼笑道：“赵大人好，下官小小的灵台郎确实没资格与您这种大官认识，下官这就走，不碍您的（钛合金狗）眼了。”

“慢着。”

这是孟锦羽第二次被那人拦下了，脾气再好的人被损完再拦下也是要发火的，“你到底想如何？干脆把话说清楚的好！”

那没眼色的乌云这时居然走了，刺眼的光映得他睁不开眼，周身的寒冰化成了汗液，湿透了他整个后背，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

“既然你们有话要说，那我便先走了。”赵修杰深深看了孟锦羽一眼，又侧目瞧了瞧萧魃，抬头转身就走，生怕被溅上一身血似的。

“听说你在到处打听别人的生辰八字？”萧魃抖着衣襟，慢条斯理道，好似适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但语气中的压迫感更甚。

到处打听？这唐郢也太不靠谱了，打听个事弄得满城皆知，正主都知道了，这个大喇叭。

这事承认不对，不承认更不对，还是不说话的好，孟锦羽沉默不语，朦朦胧胧觑见他周身浮光似熊熊火焰，漆黑的发色和衣裳映衬着他明亮的脸颊，但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萧魃甩起袖子，语气平静道：“听闻民间的巫师可以通过生辰八字给人下咒，令那人一生不得顺遂……”

“没有，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孟锦羽慌张地摆手连连否认，“我只是略懂些天文星象，想算一下大人近来是否顺遂罢了，绝对没有其他恶意！”

他头顶的光被突然起身压|过来的萧魃挡了个结实，他的手腕被人猛地抓住，一阵酸痛，眼睛倒是能看清来人愤怒的神色了，看清还不如朦胧美呢，孟锦羽更害怕了。

“你拿它伤了人！”声音中的惊讶程度大过愤怒，“都城中有人害你，那人是谁？”

孟锦羽听出他了话里的意思，害自己的人说不定与匪徒有关系，他是想知道害他的人是谁。

“让你失望了，这都城中还没有人害我，我只不过是刚才与吏部尚书的二公子起了争执，不小心伤了他罢了，不信你出去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这具身体太怕痛了，随便用点力都似要了他的命，他羽扇湿润，尽力忍下痛楚，悻悻道，

萧魃松了他的手腕，反而抓紧了他的脸颊，偏过他的头道：“一个巴掌换一道伤，你倒是不做赔本的买卖。”

孟锦羽从容道：“也做过，大人在朝堂上拿我性命做饵的仇，我还没报呢，大人的身上若是能被我划上几道，啊！”

斯哈声似猫爪在萧魃心尖挠了一下，心痒难耐，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更生厌恶，手上施力拉近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想，都，别，想！”

他松开他的脸，垂手去抓玉柄匕首，却被孟锦羽躲过背手藏进了袖子里，“这是我的。”

萧魃伸手去抢，怒道：“你不配用这么好的刀，给我！”

孟锦羽：“送了人的怎么能要回去，不行！”

萧魃：“我的东西，我想要便要！”

……

“爻兮，你在这里啊，真是教我好找。”施勍兴高采烈地疾步穿过院子走来，“听闻你有一年芳二十的妹妹看上了谨，萧魃，能否介绍我认识认识啊！”

唐郢这个不靠谱的大喇叭！

孟锦羽在萧魃愣神之际，赶忙脱身溜到施勍身边，急急辩驳道：“在下没有妹妹，都是喝醉酒的戏言，戏言，你千万别信啊！”

施勍笑笑道：“无妨，萧魃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孟锦羽安抚着狂跳的心脏，继而想起来这里的目的，道，“萧都虞候你身上的伤可好点了吗？听闻你前几日被圣上责罚进了大理寺，我这里带了一些药膏，希望能治你的伤。”

施勍失笑道：“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萧……”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魃踩了一脚，止住了剩下的话。

萧魃将施勍面前的药膏推了回去，抿着嘴笑道：“这药膏你自己留着用吧，萧魃身强体壮，那点小伤死不了，还有，下次送个名贵的药膏，这种啊，没用。”

他嘴角带笑，眼睛里噙满戏谑，眼底的嫌弃渐渐现出，羞得孟锦羽垂下脑袋，面颊火辣辣的疼，恨自己今日真的不该来：“……好吧，我今日无事便先回去了。”

早点跑掉的好，反正他在言语上赢不了这人。

施勍还待挽留，萧魃伸手阻拦，他心情还不错，冲着孟锦羽的背影喊道：“那吏部尚书是个护崽的，小心他报复你，你这几日若是怕，可以来找萧魃，他一定护你！”

孟锦羽逃也似地跑走了。

见人走远了，施勍一脚踩了回去，气愤道：“他给我的药膏你还回去做什么！”

萧魃收脚往后退，洋洋得意道：“他是送给萧魃的，我还回去理所当然。”

施勍气极，还要再踩：“他明明是认错了人，再说，人是我请过来的，你给我气走算怎么回事？”

萧魃转身：“哦，你也知道人是你请过来的，他那脸上的伤你没瞧见？那刁鲍都大嘴巴抽他了，你为何不出去替他出口气，自己没看顾好他，反倒来怪我，你让他顶着那张肿脸在这里待着，等着他被人看笑话吧。”

“好好好，你最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谁若是嫁给你早晚得被你这张嘴给气死！”施勍着急去寻人问孟锦羽究竟和刁鲍发生了何事，家里的奴仆都是新人，事事都来问他，他忙得脚不沾地，得知孟锦羽来了，赶忙四处寻找，见了唐郢才知人在这里，哪有时间听别人说什么。

萧魃折下一朵花，在手指间玩弄后插在了鬓旁，道：“落到我的手里，自然要千宠万宠地供着，嘴巴上打架，我让着她！”

*

吏部尚书刁茂是前朝的三甲状元，前朝皇帝刚派他去做地方官，皇宫便被攻陷了，他所管辖的地方偏远，不曾受战火波及，民众衣食无忧，安乐富足，待新皇登基考政业绩，他一路升迁，一路富贵。

偏生的儿子没一个让他省心，老大是他在任职地方官时生的，他那时不富裕，勒着裤腰，挤出米给他买肉吃，结果反倒喂伤了他，早早夭折。

后来也生了几个，不是病了就是没了，他夫人伤心，好几年都无所出，直到回了都城才有了老二，比起老大来更是精心照顾，后来生的几个子女不及他一人宠爱多。

刁茂听着刁鲍咒骂孟锦羽，声音一次盖过一次，他气得嘴唇发白，胡子颤抖，攥紧的手指泛着紫青色。

“啪”，清脆的巴掌声把刁鲍打蒙了，他许久才开口道：“爹，你为何要打我？”

刁茂掌心发麻，瞧着儿子一手的血心里难受得紧，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他这是第一次斥责儿子，道：“我打你是让你好好清醒清醒，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刁鲍炸了，大吼道：“那狗杂种一个八品小官，我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再说，我只是打了他一巴掌，他敢伤我，我若是不反抗，他那匕首就插进我脖子了，您儿子可就没了！”

刁茂既生孟锦羽伤他儿子的气，又气他儿子没头脑，找不出问题所在，“那些个七八品小官，你是打是杀都行，你爹我都能花钱替你摆平，但是孟锦羽不行，他就是个装着火药的火炮，你碰一下，死的不仅是你，还是我们全家！”

他见儿子的两个眼珠直愣愣的，根本没懂他的意思，还待再扇一个巴掌，但旁边的大夫人早已心疼的不行，抱着儿子不让打，哭嚎道：“老爷，你看我儿的衣服被那人划出好大一个口子，那人真是要杀了我儿啊！”

刁茂命人带走大夫人，扯起刁鲍身上的衣服拿到他近前给他看：“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那孟锦羽可是唯一一个见过匪徒的人，你穿得这件宋锦平民百姓见都没见过，他取走你的衣服说他曾见过的匪徒穿过同样的衣服，到时候你能说得清吗！”

刁鲍这才害了怕，转了转眼珠道：“但是我没有做过，他无凭无据的诬陷我，爹您不是正好纠他错处处置了他！”

“无凭无据才是他的依仗！”刁老爷四十多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官职，那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所有人都说他是命里带着富贵，他不否认，命这个东西谁都说不好，但他也不完全承认，他能安安稳稳十几年，最重要的是他洞察人心的本事。

刁茂摸着早已长大的儿子，耐心解释道：“你想想为何有人要杀施勍和萧魃？施勍是施大将军的儿子，杀了他势必会引起施大将军的不满，若是施大将军借此领兵造反，朝廷谁人能带兵阻挡？圣上为了了结此案安抚大将军，必定不会严查，孟锦羽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哪个人能去验证他话里的真假。”

刁鲍也不傻，他与那些个举子秀才的没少喝过酒吃过饭，时不时也聊聊家|国|时|事，细细思考他爹的话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爹，你是说朝廷里要么有蛮族的叛徒，要么是施大将军想要造反，拿他儿子做幌子！”

刁茂满意地摸着胡子，道：“这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最凶险的地方，底下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死了多少回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不让你入朝，儿啊，我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不容易，记住，如今与刺杀事件有关的人死的死，逃得逃，只有孟锦羽还活着，谁沾染上他，谁就是在给自己惹麻烦，若是被冠上个通敌的罪名，到时候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刁鲍重重地点点头，手上的血早已流干留下了一层痂，梗在那里，令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