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这边来。”李翼轩领着江羽束往一处阴暗的角落走。

洛钰奚跟在江羽束身后，内心充斥着一丝丝不安。

打开挂在墙上的吊灯，一截小阶梯展露出来。李翼轩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示意两人噤声，轻声对她们说：“乔旭正在专心画画，小声一点，别打扰到他。”

“好。”

推开那扇神秘的门，李翼轩让开路来，江羽束先走进去。

率先闯入视线的是奇幻幽暗的蓝色彩光，而后是一整墙的画，每幅画都不同，但又同时表现出一个主题——人鱼。脑海里是空荡荡一片，江羽束彻底被吸引，她走上前仔仔细细观赏墙上的每一幅。

“乔旭喜欢蓝色，所以他将这里装饰成蓝色。”声音如蚊子嗡嗡声一样微小，李翼轩看向正端坐在画板前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画画的李乔旭，“只要他一沾上画板，就会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他会很快乐。”

“真好，我最喜欢的颜色也是蓝色。”走到李翼轩身边，洛钰奚小声接上话，“因为大海是蓝色的。”

“这里所有的画都是李乔旭画的吗？”江羽束问。

“每一幅都是，除了去海边看海，其他的时间他都会待在他的小画室里。”原本干燥的眼眶突然泛起泪光来，李翼轩强忍住泪意，“他不爱说话，但是他爱画画。我不能和他交流情绪，但是画画会帮助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一直都是我，只是我……”

藏着心底的事情太多了，内心无形的压力太重了，忍啊忍啊，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泪腺如被暴雨击溃的堤坝般崩溃，泪水如翻翻洪水一涌而下，李翼轩捂住眼睛，慢慢蹲坐到地下室门后，止不住抽泣，但李翼轩仍将他的声音放得低低的，“只是我……没照顾好他，没照顾好……他妈妈。”

谈到李乔旭的妈妈时，李翼轩的情绪彻底崩溃了，泪水哗哗从他脸庞流下，打湿衣袖，深黑色的衣服水痕却格外清晰，隔着五年多的过往，李翼轩的愧疚丝毫未被时间冲淡，反而越来越深，越隐忍越打击心门。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声泪俱下，沉闷哽咽的嗓音被李翼轩强行用手捂住，李翼轩害怕，要是他的声音再大一点，他会将李乔旭惊扰。

关不住眼泪，泪水不断滴落，但李翼轩努力将啜泣的声音忍住了，嗓子干涩发痒，李翼轩撑住身子站起来，轻声拧开房门，向外走去。

“李哥……”悄声慢步，洛钰奚跟到李翼轩身后，她想去安慰脆弱大男孩。

江羽束站在原地，视线紧随着李翼轩和洛钰奚的身影。谁会知道啊，江羽束刚才落下泪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掉到地上了。

“李哥，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李哥一定任何事都没有做错。李哥，不要在自责了，你很好。”洛钰奚站到李翼轩傍边，踮起脚尖，让李翼轩看向她这边，让李翼轩注意到她深信不疑的视线。

“洛钰奚，不用安慰我。”李翼轩接来一杯冰水，一咕噜往嘴里灌，凉意直穿心脏，李翼轩不哭泣了，他努力将不争气的眼泪制止住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李哥，你和我说说，我就知道了。”洛钰奚不忍心看到李翼轩这样的状态，为李翼轩倒来一杯热水，放到李翼轩手边，“李哥，别喝冰水了，热水在这。”

“我……我的过去……”视线突然飘散，落脚点不知该放到哪儿去，过去的记忆如玻璃碎片一样清晰破碎地出现在眼前，李翼轩该从哪儿说起呢？他该不该将藏了这么多年的过往尽数道出呢？

脚步声静悄悄的，江羽束出现到李翼轩眼前。

一切都已明了了，李翼轩得到答案了，他该说，他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江羽束和洛钰奚。

江羽束拉开身前的椅子，坐到李翼轩对面，泪水泛起似乎又遮住了李翼轩的眼帘，李翼轩透过江羽束似乎看见了池萦的脸，难掩男子气概的嗓音蕴藏着无尽温情，他慢慢道来：“她和江羽束一样，是人鱼族。”

洛钰奚正认真听着，口袋里突然震动不断，洛钰奚掏出耀机，还没开口说它，就看见了耀机屏幕上的一行字：“洛钰奚，把我放到桌子上，我能模拟出李哥口中的场景。”

“李哥，我能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吗？”洛钰奚小心翼翼开口，“它能模拟出从李哥口中说出的场景。”

“现在的智能手机都这么厉害了吗？是我跟不上时代了。”李翼轩叹出一口气，似乎在感慨赞新的时代，又似乎在哀叹不尽人意的过往，“洛钰奚，你把你的手机放桌子上吧。”

目光往回忆深处望去，李翼轩缓缓道来：“我不是这座镇子的原住民，是后来搬过来的。我出生在一个小村落里，村落很穷很偏僻，但村子周围的景色很好，紧挨着一个绿荫环绕的小池塘，村民们都不知道池塘里住着一条美人鱼，她叫池萦……”

耀机将李翼轩的说话载入到运行器里，一幕接一幕蓝光场景呈现在耀机屏幕上。

人们用脚走出来的泥巴路，水泥、石砖、木板砌成的矮墙，红墙黛瓦的古老民居，四周茂密树林环绕，清澈小溪潺潺流淌，一个优美小村落在耀机的操纵下拔地而起。

小碎石被风吹起，扑通一声掉进碧水池塘，激起一小圈涟漪，少年背着他的竹篓，哼着欢快小曲，蹦蹦跳跳从池塘边经过。竹篓里装的棉花格外轻盈，一不小心，微风轻拂，三两瓣棉花飘进清冽见底的池塘里。

少年想伸手去抓，但棉花已随水流飘远，少年够不到，只得重新站起背起竹篓回家去。

回家中途却碰见了两位好朋友，央求李翼轩和他们一起玩，李翼轩便放下竹篓，和小伙伴玩起猫抓老鼠的游戏。

小猫编织谎言，费尽心思引诱小老鼠上钩，老鼠要找出破绽，将小猫的谎言拆穿便能获得游戏的胜利。李翼轩每次都抽到当小老鼠，但是他总能拆穿小猫的谜底，获得游戏的胜利。

“翼轩，别玩了，回家吃饭了。”村落很小，大声呼喊几句话语便能传遍千里。李翼轩的爸爸喊李翼轩回家吃饭了，游戏被迫中断，少年背着摘下的棉花回到家中。

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饭，小小少年的好奇心总是格外旺盛，他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问李明福：“爸爸，你说我们村子里会有美人鱼吗？”

“翼轩，赶紧吃饭，问这些干什么？”李明福用筷子敲了敲李翼轩的碗，很不满李翼轩问出的问题。

“前几天，周叔叔回来了，他说他在大城市里见到了深海里的美人鱼，美人鱼都长得可漂亮了。”越说越兴奋，李翼轩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爸爸，你在村子里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见过美人鱼吗？”

“好好吃饭！你多说一句，今天的碗全归你洗。”李明福扫了李翼轩一眼，见李翼轩真正安静了，一脸不屑地对他说，“人鱼有什么好的？她们都怪的很，可怕的很，全部消失才好。”

李明福的话语便没有打散少年旺盛的好奇心，晚上睡觉前，李翼轩仍在心里想象着美人鱼漂亮的样貌。

就连在沉沉睡梦中，李翼轩也吐出片片呓语：“要是能赶紧长大就好了，我也想和周叔叔一样看到漂亮的人鱼姐姐。要是人鱼姐姐能在我小时候主动来见我一次就好了。”

同昨天一样，李翼轩背着他的小竹篓，去往棉花地里帮爸爸摘棉花。今天的太阳不是很大，天气格外清爽，李翼轩摘下了好多棉花，竹篓都已经装不下。

完成今日任务后，李翼轩沿着相同的小路，踏上池边小径，哼起快乐小调，往回家的方向走。

但天气突然骤变了，太阳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盖，一阵狂风来袭，往李翼轩身前吹来，李翼轩的身板太小，走不动道，被吹得节节后退。

运气也是十分糟糕，路面碎石滚滚，小少年的脚崴到了，身子倾斜摔倒在地上，竹篓也倒下来，少年一整个下午的成果消失了，棉花摔出来尽数被吹进水池里。

辛辛苦苦摘的棉花全没了，李翼轩回到家后，垂头丧气，觉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李翼轩起了个大早，他准备去棉花地里多干点活，将昨天失去的棉花弥补一点回来。

结果，小少年大清早走到池塘边时，李翼轩发现他的必近之路上竟然多了好多好多棉花，就像是他昨天掉在池塘里的。

“所以，那些棉花是你昨天掉的吗？”江翼轩讲着讲着突然停顿住了，洛钰奚开口问他。

“是我昨天掉的，是池萦将它们从池塘捡出来的。”回答完洛钰奚的问题后，李翼轩又不说话了。

流动的空气沉寂下来，好半天，李翼轩垂下头，抿紧嘴唇似乎在说：“要是我当时没见过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晚晚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