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余光注意到即墨钧头部靠在头枕区域，脸颊陷入毛茸茸的垫子里，不到一秒就睡去，有种骤然升起的幸福感，只要凝视着，就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奢求近一些、再近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照顾好小鹿。

路程不远不近，喻疾春在正常开车的情况下能保持的很稳，但是第一次走这路，没想到有些崎岖不平，小鹿还没有说什么，自己先替他委屈上了，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考察清路线的人，害得他摇摇晃晃地睡也睡不好。

瞥到他身子不安稳地动了动，浅浅翻了个身面朝自己，熟睡的容颜给了喻疾春无限的动力，让他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势必要将车开稳。

在一个刹车过后，抵达工厂，喻疾春松了一口气，正大光明用正眼盯着小鹿看，有些埋怨将车窗关闭的太紧，怎么不进来一缕风吹动他的发丝，成为自己可以大胆触碰的理由。

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视线从小鹿腰间上移，却顿在了一处，紧抓着安全带的双手，是没有安全感吗？

喻疾春稍稍憋屈地起身，解开安全带，顺着它的力道动作温柔地将他的手拨开，轻声细语叫道，“我们到了。”

即墨钧脸颊蹭了蹭垫子，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见清醒的意思。

喻疾春觉得他乖得不像话，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把安全带弄好捧起他的手，看到掌心内握久了安全带勒出来的红痕，低头，温热的风吹过他的掌心，

他手指蜷缩想要抽离，喻疾春松手由他，看到他皱眉，柔弱地说了一句“难受”，心瞬间吊起来，七上八下的，赶忙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透进来，下车走到他那边打开车门，望着脸色惨白的小鹿，没忍住吐槽，“自己作的。”可又不忍心责怪他，连忙问，“哪里难受？”

“头疼、想吐。”

“车上有晕车药，我担心你第一次坐车会出现这种症状准备了，见你熟轻熟路的样子还以为你不晕，抱歉抱歉，我出发前没有问你。”喻疾春找药拧开矿泉水递给他，“喝完就不难受了。”

喻疾春看到他睁不开眼，鼻子酸痛，视线有些模糊，平稳了心情擦泪，药塞到他嘴边，喂他喝下去，又拆开一块糖喂给他，指腹抹去嘴角的水渍，不知所味。

“这么虚弱让我怎么放心你，伤那么严重都不喊一声，晕车了倒是肯跟我说。”

“喻疾春！你怎么不进来？”一道中气十足响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喻疾春怕惊扰到小鹿关上车门，与老同学短暂寒暄。

即墨钧尝到嘴里有甜味意识回笼，久久不曾反应过来，梦中那早早消散的记忆又随着朝锌凰都的出现浮上来，如那江面的落花，神都无法使它沉底，唯有与它一同覆灭。

记忆自动归属于两个极端，在梦境的刺激下，一片镜子记忆侵蚀了他的世界，让他眼前出现了……人满为患的刑场。

一位年事已高，两鬓白发，骨瘦如柴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成为了徐家的使者、天下人的行者，指高官、骂国君！

‘徐家满门忠烈、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他们哪里有今日的朝锌凰都！说诛九族就诛九族！朝锌凰都有如此国君，时不将行犹落花，狗不成犬圈藏人啊！老天爷！我们遭了什么孽摊上这位国君！’

即墨钧望着穿胸而过的刀，老者倒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老头子死不足惜，不入轮回也要在阎王殿告他一状！’

还未行刑先见血，人群中寥寥的碎语不再有，即墨钧看到了百姓眼中的恐惧与惊慌，无数的哭声都被死亡代替，连哭都不行吗？

即墨钧受不了他们乱杀人，上前阻止时被一句话给定在原地。

‘国不将国，即墨钧你个佞臣，不得好死！’

说话之人是受战争所害，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被徐将军所救，自此伉俪情深、生死相依的妻子。

佞臣？

他看到跪在正中心的徐将军发丝苍乱，即便是跪着也是铮铮铁骨、中气十足喊出。

‘眺望巨人山近尸，湿风续报骨日高，时将问候鲜花饼，食觉忧伤门外催；鹰潭鬣狗腹中过，走报哭嚎未终日，宫中有位吃人兽，黄袍加身山河怒……’

他篡改了最后一句，原诗是山中坐得明君王，烟花不舍盛世华……

是自己……亲手将明君斩杀，推上了一个暴君。

玉杨税、百家辞、人面鼓……他不死，世难安。

即墨钧双眸猩红，墨发被风侵略过唇间，黑沉沉的乌鸦压顶，它们连同周围的人面鼓发出诡异的惨叫，不要，不要，他不要回想起这些，不能……不行。

“小鹿，小鹿，醒醒……”

喻疾春听到车里面发出声响，撇下闲聊立马跑过来，见他深陷梦魇无神惊慌的模样，嗅到浓重的血腥味，来不及找他的伤口在哪里，想先把他唤醒，久久无果后静静地陪伴着他，寻到了他一点都不爱护自己的证据，手上尽是抓痕，默默吹着希望可以缓解他的痛苦。

“我……嘴里怎么这么甜？”即墨钧说话沾上凉气，有些轻微咳嗽的症状，旁边蹲在地上的喻疾春起身想拍他背，不曾想蹲的时间太久了，双腿发软即将摔倒地面时，还遭即墨钧扶住了。

“怎么了？”

喻疾春知道他回过神来，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抱住他的胳膊，宁愿膝盖碰到地面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不和他说刚才的事情，只跟他说，“以后要好好保护小鹿。”看他刚才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该是机体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小鹿肯定也不记得自己了，那就让未来的日子里蓄满记忆吧，也没有忽略他最开始问的话。

“你有点晕车，我喂你喝了药，吃了糖。”

“多谢。”即墨钧用力将他扶起来，后者乖乖起来，“不客气，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即墨钧余光看到车外的景象，知道目的地到了，有些兴奋，在迫不及待即将下车的时候，感到脖子一紧，帽子被抓住盖在头上，又紧了紧遮住了两边的脸庞，只露出了脸部中央的位置，这些都是从喻疾春瞳孔看出来的，温柔的承载了夏夜的虫鸣，只为看向自己时高歌一曲，朝自己调皮眨眼，随后转身介绍站在面前很久了的陌生人。

这大概就是他的同学了。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这是我的朋友。”喻疾春互相介绍两个人，并没有擅自做主将小鹿和自己挂上另一层暧昧的钩。

“奥，你好，”同学先礼貌的给即墨钧打招呼，工厂门口的两个大照灯很亮，推出了一大片黑暗，尽管如此，喻疾春的朋友遮得严实，匆匆瞥了一眼只知道模样不错，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也不感兴趣，开始加快进度条。

“这个工厂是我白手起家的地方，虽然里面有破旧了，但机器都是崭新的，每月也有人来打扫，可以放心使用，为了保证安全，我让一个经理来协助你们，他现在还在路上，马上就到。我来这里想着你会开车，就让司机先走了，先送我回家。”

“好。”人家免费给自己使用工厂，喻疾春自当不能拖延，何况他也不想在这里徒增苦楚，还不如暂时远离，让同学先上车等着自己，跑到小鹿面前，走可以走，就是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小鹿只可以乖乖在这里造东西，不许乱跑！要是敢乱跑，我打你屁股了。”

“嗯。”即墨钧点头，自己是不会出尔反尔的！望着喻疾春走向同学和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带着微笑走进工厂。

工厂里面有很多从未见过的机器，还有堆积在一旁的材料，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哪怕是在网上提前了解了，在这里看到仍一头雾水，这个时代的物品和建造是多样化的，还是先画出图纸，等经理来了再与他详细说明白。

即墨钧打开背包，里面装满了各种类型的画本和不同种类的笔，都是喻疾春装的，他生怕照顾不好自己，对于旁人来说麻烦、杂多的万事俱备到了他那里就是心甘情愿，准备一千分东西，只要自己选择了一份，他便觉得是值得的。

坐在凳子上，在办公桌上面铺上白纸，画出自己的想法，他的画技在别人眼里看来价值千金，都是阿谀奉承、想让他展露笑颜，在本人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即墨钧心里有步骤，用时一个多小时就画完了，流程、加固部位、收紧带等等位置都标注了出来，接下来就要开工了！

他站起身望着空荡的工厂，经理还没有到吗？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掏出手机打算给喻疾春打电话，听到头顶上空传来一道声音。抬头，望着出现在二楼休息室里的人，放下手机，人来了就好，估计是自己太专心画图，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才会忽略经理的存在，让他去到二楼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