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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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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送走的几筐橘子里,夹着一封信。写着要陈匪照去一个医馆,他为她找了几个大夫。

他是谁,自是姓谢的那位。

而那封信呀,被有心人拿走了,不动声色地藏在衣袖,待到送完最后一筐橘子在街上转了个弯,才背对太阳,将皱成团的信纸展开。

春渡不希望陈匪照去医馆。

和那些大夫一起炼药能让她的压力少一些吗?可这又是谢恒的功劳,她会不会因为他帮了她,回心转意?自己不是为她找到君荷子了吗?要让她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吗?

春渡捏着信。街上有不少担着担子做买卖的人,他们吆喝着、叫卖着,让他心烦意乱。

而这时有个妇人提着一大桶东西站到对面街上。

腋下夹了个板子,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摆在木桶前,春渡瞧见了,低声念出来,“糖蒸酥酪。”

是一种由牛乳、冰糖和杏仁做的小吃。

他想到陈匪照,走过去问,“可以要一碗吗?”

“好叻,”妇人才刚开门做生意,便迎来顾客,笑意盎然。

只是——面前的少年说要打包带走,她为难,“小兄弟,我这儿没有打包的东西,大家都是拿着碗站在街上吃的。”

“那不要了。”

“别啊,我这酥酪真的很好吃!你尝尝看。”

“不了,”春渡摇头,“我是想带回家给家人吃。”

“那.....”他似乎完全对这酥酪不感兴趣,妇人没辙,目送他离开,不想、不想没过一会儿,这少年周而复返,身边多了位女子。

一炷香前——春渡慢吞吞地走在回家路上,还在想信的事。

实在不想让谢恒再参与到师傅的事里,陈匪照都说了不想再和他有关系,他为什么又派人送信过来,既如此,自己也可以将这信丢掉吧?反正师傅也不会知道。

“好烦,”他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烦什么?”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女声。

春渡一愣,抬头!见到一身红的陈匪照,她好像被他的慌张吓到了,失笑,“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我....”春渡答不出来,旁边有辆马车经过,一个在路边摆摊的小贩被挡住了。春渡不自觉地想起方才卖糖蒸酥酪的摊子。

“师傅要想吃甜的吗?不,或许有点酸,是、是.....”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怕再被她追问,不容拒绝地往妇人那儿走去。

“啊?我做了早饭.....”陈匪照道。

“我和您共吃一碗。”

*

直到付了银子,站到摊子旁端着个木碗,春渡才后知后觉他方才说了些什么。

真是只买了一碗.....

他瞄了陈匪照一眼,看到她捧着个木碗在那儿大快朵颐。纤细的手指,指甲很圆润,还是昨夜他看着她剪的。

“要吃吗?还挺好吃的,我还以为会很酸,”陈匪照道。

“我吃,”春渡道。

从陈匪照那儿接过碗和汤勺,摸到她的手,瞧见她大红色的衣袖,舀了一勺奶膏送进嘴里后,舔了舔那勺子,心里想的,是陈匪照的舌头。

温温热,红彤彤。

少年捏紧手里的调羹,听到“咔”一声,造孽的它居然断了!

眼神飞乱,忙不迭地将它捏住,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匪照笑问,“好吃吗?”

“嗯。”

“我在家做好饭,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对不起,我....我在外面待太久了....”

他想也不想的道歉,她道,“没关系啊,不出来的话我也不会吃到这....叫什么?糖酪?”

“糖蒸酥酪,”春渡凝视着她问,“师傅还要吃吗?”

“好,”她当真是很喜欢这味小吃,从他手里接过碗,发现调羹断了,又去拿了个新的。

春渡安静站在她身边,不一会儿,好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

“给我的?”陈匪照问。

“是谢恒....给您写的信,约您到医馆去。”

他心里求着她不要问这信纸为什么会落到他手中,又为什么会那么皱。

陈匪照扫了眼信上内容。

“要去吗?”春渡一颗心提起来。

“嗯。”

她过了好一会才点头,春渡追问,“我和您一起去?”

“好。”

于是终于,他心里所有的烦躁和不安,消散了。

*

陈匪照其实看到那几筐橘子,知道是谢恒送过来的后,就猜测他是否还做了别的事。

因此看到那封信,没太意外。不过他们两个月没联系了,陈匪照想到他身上的情蛊。说来好笑,这情蛊虽是他种在她身上的,但除了那次失去神智,她好像没受太多罪。

反倒是谢恒要日夜受着母蛊的折磨。

他近来还好吗。

陈匪照为自己会想到他而感到不舒服。

走入医馆,见到等在里面的几位大夫,拿出自己这两个月来炼药做的笔记,和他们细聊。

春渡在旁听着,想到这阿芙蓉在市面上流通,是官家允许的事。他们如今要炼制解药,官府的人必会阻挠。

“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待着吗?”他问。

“不用,平岭是个小地方,谢五公子都打点好了,官府那边不会为难夫人,”一个大夫道,看向陈匪照。

“这家医馆会暂时关门,用来作我们调配解药的地方,”另一个大夫也道。

如此体贴,春渡哑口无言,同时也恼火那大夫的用词。

什么夫人,明明是他的陈匪照。

陈匪照也觉得不妥,“不要那样称呼我,我和他和离很久了。”

“但....谢公子特地嘱咐过我们。”

“他此时不在这儿,你们不用在意他。而且我和他的婚缘早断了,你们也不该叫我夫人,”陈匪照面色平和。

无奈这几位大夫似乎被认真叮嘱了,怎么都不答应。

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半个月后。

陈匪照站在医馆的一间房外。门没关紧实,她凑到门前,耳朵几乎要贴上去,听到里面闷闷响声,苦等半个时辰,当她在这冬天被急出一身薄汗,终于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把门推开。

“怎么样?他的情况有好转吗?”

“夫人,”面前站着的是和她一起炼药的大夫,无奈道,“您要着急的话可以把门打开。”

“我....不行,”陈匪照心道,他们这么些天都在吸食阿芙蓉的人身上用药,希望能缓解他们对它的上瘾程度,但调配了多少种药物,就失败了多少次。

陈匪照到最后,都不敢参与试药的过程了。

她在学医这块儿总是怯懦。

大夫和她相处这么久,也明白她的性子,道,“这次病人有好转,已经五日没吵着要吸食阿芙蓉了。”

“方才的响声是?”

“他在房里摔了一跤,用药后病人出现四肢无力,小腿浮肿的症状。”

“还是得再改一下药方,”陈匪照和大夫一同走进房中,“现在有哪一味药材是确定的?”

大夫一连说了几种,陈匪照点头,走到药材柜前清点数目,“君荷子快用完了,我去摘。”

她走出医馆,才知道已经天黑。

平岭不下雪,陈匪照裹紧身上衣裳,在寒夜里踯躅着走回家,两旁灯笼摇晃,地上人影憧憧。

这么冷的天还有这么人出来吗?

她便是抬头,看到十几丈外排起长队,有人在卖烤红薯。

烫手的红薯,流着汁,香甜极了。

隔着老远,还没看到那摊主,陈匪照就已经闻到味道,来到队伍末尾。

好长的队伍啊,她呵着热气,从里探出头来,试图找到摊主的位置。

但苍茫一片人海,荔枝色的灯火下,居然连人的轮廓都没看到。

“几时了?”她等了一会儿,询问身后一人。

“酉时四刻了。”

“这么晚了....”陈匪照想到在家等着她回去吃饭的春渡,又遥望几眼前方,喃喃,“还要继续排队吗?春渡还在等我.....等等.....他今天出去了。”

陈匪照贵人事忙,才想起来早上徒弟说的话。

可她在不知不觉间,竟也走出了队伍。

身后人看着她,好像在问你还要进来吗?

陈匪照稍稍尴尬,想腆着脸点头,可这时听到前方有人喊,“收摊了收摊了,回家吧我不卖了。”

“什么啊,这怎么可以,我等了那么久。”有客人在闹。

“这不是还有红薯没卖完吗?”

“对啊,老板你怎么回事?”

闹哄哄的,陈匪照乖乖听着,没敢轻易脱离队伍,而很快,这长龙似的队伍散了。看来是吃不了这烤红薯.....陈匪照在灯影下走着,发觉人群虽散,但烤红薯的摊子还在,甚至炉子都没收起来。

这是.....

她又惊又喜地抬头,看到一身蓝衫、一个俊俏郎君。

“等你好久了,”摊主道,眸中映照出她呆滞的模样。

“李、李水徵?”

“嗯。”

他应着,看到她皱眉往前迎来——这下,右眼底下那颗小痣或许也能看清了。这站在她面前的,还真是李水徵!

“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为什么会在平岭?你不是在大宛和谢致.....”

欲言又止——她真是许久没和他见面了,甚至都快忘了这人,要不是那谢恒偶尔提起,要不是从谢恒口中得知李水徵和谢致搞到一起,她真没想起他来。

而故人重逢,居然也没该有的欣喜。

陈匪照警惕地后退,“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谢恒会说你和谢致有交易?”

“裴姑娘要吃红薯吗,”声声质问,李水徵却将炉子上放着的一个红薯递过来,“远远看到你,便为你留了一个。”

“你怎么忽然卖起红薯来了?”陈匪照实在迟钝,这会儿才发觉异常,瞧着他卖红薯的车子,“李水徵,你怎么莫名其妙的?”

“我也觉得,为什么会丢下大宛的事,跑到平岭来见你了。”

*

他这一声,说得很慢。

惊得她又问,“你什么意思?”

睁着一双大眼看起来有些稚气,李水徵想,裴姑娘今日那么巧穿了身瓷蓝色的裙子,外裹一件白色的衣袍,领子毛茸茸,挺可爱。

看到她眉头皱紧,又漫漫的想,她和谢兄待在一起时是不是这副模样。

李水徵从摊子后走出来,“裴姑娘,我是特地来见你的。”

“为何?”陈匪照想到一个可能。

李水徵望了望医馆的位置。

“谢致让你来的?”她声音骤冷。

“不,我自己的决定,甚至....”李水徵吞下嘴边的话,摇了摇头,“我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从大宛到平岭可是得半个月,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让他想个所以然来吗?陈匪照道,“既然你没想明白,又何必将自己暴露在我面前。”

她以为他要干什么,阻止她去炼造解药吗?李水徵手一抬,想去拉陈匪照的手。

她一惊,连忙要避,但这会儿寒风吹来,她被冻得分了神,掌心顿时感到烫热!

一个红薯被塞了过来。

“你.....”陈匪照一哆嗦,才刚握住便又松开,红薯往下掉——

李水徵接住了。

抱怨道,“好心好意为你在这寒冬天烤红薯,裴姑娘这也不领情吗?”

还是那江南水乡的软声侬语。“你为我烤什么红薯,”陈匪照抬眼,看到李水徵那张俊俏的脸的同时,也看到一旁红红的灯火,想到他送给自己的那个花灯。

说是亲手画了将平岭的街景画了进去。

而如今他们二人在这儿相遇,她心里一颤,偏过头道,“算了,我现在不叫裴诃了,这是别人的名字。”

“那叫什么?”

“陈匪照。”

说来奇怪,明明二人早就认识,但这会儿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季节、她用新的名字站在他面前,好像是初次认识。

陈匪照捂住手里的红薯,“你吃饭了吗?”

“没有。”

“要和我一起吃吗,顺便说说你的事?”

李水徵抬眉,“好啊,不过.....”

转身走到卖红薯的摊子前,“得帮我把这车子推回去,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我抢来的。”

“....抢?”

“说笑而已,是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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