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暴君今天火葬场了吗 > 第33章 燕燕于飞(一)

第33章 燕燕于飞(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洛拏云出征时刚刚开春,而今也已到了炎夏。江鸣雪趁着清晨还不是很热,一早就到院子里侍弄花草。

自从唐明月到前线去了以后,战局就明朗了许多。

因此,她近来心情很好,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团花纹褙子,不算华丽,但她很少穿这样明丽的颜色。阿瑾帮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十字髻,略施粉黛,就很明艳漂亮了。

院子里的紫薇都开了,在日头下宛如灿烂的红霞,将江鸣雪的衣裳衬得如梦似幻。她俯身给花草浇水,眉眼格外认真,所以也没注意到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人。

“姐姐。”

顾岸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直到江鸣雪起身将目光投向他,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略眨了眨眼,随即笑道:“许久未曾见到姐姐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训练自己的旧部,江鸣雪先前交代过他,他便一直都很上心。顾岸本就出身将门,只短短几日,亲卫就颇具规格了。

江鸣雪将他领到房内,随手倒了杯茶水,片刻后才问道:“你近日练军,一切都还顺利吗?”

“可有什么难处?”

她虽然相信顾岸的能力,但行军到底不是小事。况且,顾家的旧部个个都是沙场老将,之前跟着嘉平候出生入死,顾岸年纪尚轻,又在大荣为质……

老将远征,背离故土,若有怨言也是常事。

“姐姐,他们从前跟随父亲出生入死。”顾岸笑了笑,眉眼明艳如故,似乎可以消解一切猜忌和犹豫,“我自小在军中长大,父亲的部下虽然叫我少将军,但是于我而言,更像叔伯。”

“有时候我在军中被父亲责罚,他们也常常帮我蒙混过关,让我少吃了许多苦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岸渐渐垂下了眉眼,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才接着道:“那年,顾家灭门,我能活下来,也是因为父亲的这些旧部。他们冒死直谏,只为让齐君留我一条命。”

“有一个老将,平日里很傲气的一个人,那日在帝王面前磕了数不清的响头,最后血溅金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眨眼之间,甚至给人一种将要落泪的错觉,“姐姐……”

“我的命其实是被许多人求来的。”

江鸣雪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还算了解顾岸,却没有想过他身上还有这样许多的背负。

仔细回顾一下顾岸的人生,她发觉顾岸原本其实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在他人生中的前二十年,都被无数的爱意与荣耀包裹,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骄傲明艳的一个人。

所以即便面对一无所有的困境,他也始终保持着年少时的锐气。就像被折断的刀锋,就算过刚易折,也依旧刚硬锐利。

“所以你是很珍贵的一个人。”

江鸣雪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向顾岸,“那么多人愿意舍命保全你,你更要珍重自身。”

顾岸怔然看着她,秋水一样的眸子颤了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中的重量。

良久的静默与对视中,江鸣雪还是先移开了眼,心里莫名有几分沉重。

“你似乎还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你做眼下的事情。”她想了想,还是坦诚道,“你既然背负着这样多的期望……”

“倘若我以后有愧于你,就也辜负了他们。”

顾岸愣了愣,眉目难得变得有些庄重,似乎一早就思考好了这样的问题,“从前我问过父亲,如果早就知道会被君王忌惮,还会不会甘愿为齐君驱使。”

“他那时说,忠君是将帅的天命。”

“姐姐,齐王是父亲的君王,你是我的君王。”

他看着江鸣雪,眼神庄重而虔诚,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父亲死前都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也一样。”

“以命相从,九死不悔。”

江鸣雪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和真诚的神色,她知道顾岸所言句句诚心诚意,没有半分虚假。

先前她总在想,前世顾岸被凌迟时,会不会后悔跟从她,又会不会怨恨她。

而今日,顾岸似乎已经回答了她的疑惑和愧疚。

……

炎夏其实没什么节日,过了端午,江鸣雪就一直忙着绸缪接下来的大事,一封封密信递回观澜阁,一波波亲信派往前线,她每日都思虑许多事情,总怕重蹈从前的覆辙。

有时候停下来,她也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日子。

但她实在太忙了,那一点依稀的直觉总会被她抛之脑后。

暑日炎热,她今天本不想出去,却见阿槿穿得鲜艳,面色和悦地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我去向人要了些冰,冻了冻,你吃了,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她难得这么高兴,眼睛弯弯地看着江鸣雪,“这几日宫里好热闹。”

江鸣雪不想扫了她的兴,喝完绿豆汤,还是答应了阿槿,和她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诚如她所言,处处都很热闹,宫女太监门来来往往,手上拿着不少东西,看着似乎是祭品。三宫六院都颇为忙碌,她观察了一路,终于在慈宁宫前停下了步子。

这里还是与以往一样寂静,似乎所有的热闹和庆祝都与这里不相关,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这里好冷清,我们别在这儿待了,好不好?”阿槿最不喜这种氛围,拉着她要走。

江鸣雪正打算走时,看见太后宫里出来一个官员。

他一身华贵的官服,官服上的纹样是朝中的一品要员才可用的。看上去年龄和太后相仿,身量挺拔,鬓角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

他从慈宁宫的偏门出来,似乎并不想惹人注目。

江鸣雪停下步子,觉得太后与前朝的官员往来似乎有些反常。但她没有理由去问太后的话,只能先按住不表。

“姑娘,你们这是准备什么呢?”

路上,她终于笑着拦下一个宫女,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宫女见她的穿戴似乎是御前的女官,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过几日就是万寿节了,各宫都在准备万寿节祭祀的事,姑娘是御前的人,竟不知道?”

“我这手头还有别的差事,先告退了。”

江鸣雪愣了愣,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

原来是燕晗的诞辰……

前世她似乎很留心这个日子,一早就开始准备给燕晗的贺礼。可时至今日,她却连这个所谓的万寿节都给忘了。

时过境迁,今生的燕晗与她而言,确实已经没什么份量了。

她惊讶于自己心境的变化,一路上有些恍惚,只本能地跟着阿槿走着,一抬眼,发觉已经走到了雀鸟司门前。

大约是要为帝王庆生的缘故,雀鸟司也十分忙碌,各类名贵的鸟雀被精心养育着,准备在万寿节那天给帝王庆生,搏天子一笑。

清脆悦耳的鸟鸣不绝于耳,让江鸣雪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那时她认真挑选养大了一只云雀,把它送给燕晗,希望云雀的歌声可以慰籍帝王的孤寂。

她甚至为此遭受了太后的训斥,平白受了些委屈。

后来,燕晗面对鲜血淋漓的鸟儿,只是说了一句“笼中娇雀,不足为惜”。有时回想起来,江鸣雪会觉得这句话不仅是在说那只云雀,也是在形容她,在形容她陪伴于帝王身侧的一生。

至于燕晗到底喜不喜欢那只云雀,上不上心,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想养一只小鸟吗?”

阿槿看她站在雀鸟司前出神,想了想,有些关切道:“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抓一只。”

江鸣雪回过神,忍不住笑了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此处,“天地广袤,何必困于囚笼呢。”

为了家国大义尚且可惜,如果为了燕晗,就更是不值得了。

……

万寿节这天,百官都进宫来恭贺天子诞辰。不仅是民间,连宫里也会举行祭祀大典,可谓普天同庆。

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看着和乐,但有多少人是真的为燕晗的诞辰高兴,便不好说了。

按照礼制,万寿节这天,宫女是不必穿常服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但江鸣雪不太在意燕晗的生辰,只是略施粉黛,穿了一件平日里的常穿的大袖衫便出了门。

她担心自己的穿戴太过简单,被人诟病不敬天子,临出门前,在简单的发髻上又插了两支珠钗。

万寿节的宫宴是颇为奢靡华贵的,燕晗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连除夕春节都不曾举办宫宴,今日算是江鸣雪第一次参加燕晗的盛宴。

她只是一个御前的女官,座次在宴席的末尾,刚一坐下,就看见刘公公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江女官。”老太监笑得颇为慈善,恭敬道:“您的位置不在这儿。”

“陛下请您上座。”

江鸣雪愣了愣,还是跟着他走到了高台的龙椅旁边。

燕晗今日穿着天子华服,墨色的锦缎用金线绣着龙纹,在阳光下绽放出炫目的光彩,江鸣雪看着,不由眯了眯眼睛。冠冕前的冕旒垂在燕晗的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紧绷的嘴角似乎也展现了他的心绪。

“你坐朕身侧。”

帝王微微侧过头,对江鸣雪淡声开口,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他身侧放着一张软椅,几乎与龙椅并肩。燕晗至今仍未立后,如若不然,这大约也该是皇后的位置。

江鸣雪觉得不妥,但燕晗的语气听着不像有商量的余地,她就还是坐下了。

百官按各自的位次坐好,最前头几排坐的是皇室宗亲,燕晗很少和宗室来往,他们对燕晗的态度似乎也很是敬畏,却也并不亲近。最尊贵的一个座次始终是空着的,看着有些显眼。

那是太后的位置。

燕晗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神色淡漠,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宫宴的歌舞似乎已经排练了许久,江鸣雪从前在乐府待过,觉得今日的歌舞很是出彩,看得入神。偶尔侧过头看了看燕晗,见他的神色淡然,只恹恹地看着这些歌舞,似乎并不感兴趣。

“陛下,您让一个微末女官坐在身侧,实在不妥。”

江鸣雪蓦然被人提起,不由一愣,她循声看去,见一个位列百官之首的大臣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歌舞骤止。

从座次来看,这大约就是太师谢氏。江鸣雪觉得他颇为眼熟,仔细想了想,发觉他就是那日从慈宁宫出来的官员。

不过比起他与太后的关系,江鸣雪现在更担心自己尴尬的处境。

太师见帝王久不应声,接着道:“陛下久不立后,万寿节宫宴又让一个女官居于左右,实在于礼不合。”

江鸣雪感受着百官的注视,莫名觉得如坐针毡,刚要起身,却听见燕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帝王冷眼看着他,声音冷冽,“万寿节不宜杀戮。”

“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你。”

太师似乎愣在原地,半晌,也不规劝了,只是知情识趣地退居一旁,倒是没有再多说半个字。其余官员见状,更是不敢触怒天颜。

“不要怕。”

燕晗垂着眼,并没有看江鸣雪,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朕并非有意为难你。”

“只是想让你在朕身侧。”

他似乎是想向她解释些什么,又像是担心自己词不达意,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鸣雪微微一愣,她一直知道燕晗是一个很孤寂的人,这样一个所有人都欢聚在他身边,却又各有图谋的日子,他也许更加孤寂。江鸣雪只当他是希望有人作陪,并不想深思太多。

歌舞结束后,宗室和百官纷纷向帝王送上贺礼,他们轮流献礼,态度恭敬。各种稀世珍宝流水一样地送上来,想来也花费了不少心思,让人目不暇接。

江鸣雪也算见过不少奇珍,此刻却还是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有喜欢的吗?”

燕晗侧过头,淡淡道:“朕让他们给你送去。”

江鸣雪一愣,很快回神开口:“下官岂敢。”

她回绝得利落,帝王只微微蹙了蹙眉,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她就这样陪燕晗坐了许久,直到宫宴的最后,百官起身,跪作一地,叩拜天子,燕晗也并没有让她起身。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和她一起,接受万民的祝福。

“吾皇千秋不老,万寿无疆!”

“千秋不老,万寿无疆!”

浩大的声浪席卷而来,让江鸣雪一时有些恍神。

她侧过眼,看了看一旁的帝王,燕晗的神色一如往常,无悲无喜,似乎面前的不论是祝福还是诅咒,于他都并无分别。

不论是被人唾骂“乱臣贼子”,还是听人高呼“万寿无疆”,燕晗总是这样漠然的神情,似乎是毁是誉,都与他没有关系。

江鸣雪其实很不解,大约是她揣测的目光太过露骨,燕晗淡淡朝她看了一眼。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夹起面前的一道点心,掩盖自己的慌张。

……

宴席散尽,天色已晚。

百官从宫里回到各自的府上,百姓自街巷回到自己的家中,江鸣雪也和俗世中的人们一样,结束无聊的祭祀与宴饮,回到温暖的烛火中,躺到舒适的床榻上。

天子生辰,似乎只有天子不太顺意。

燕晗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他想见的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贺礼。

“陛下,百官的贺礼都清点完了。”刘公公拿着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种种奇珍,“各位大人也算费心了。”

“陛下要过目吗?”

燕晗有些厌烦地瞥了一眼,没有接过,也没有应声。

老太监知情识趣地将那礼单收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陛下,雀鸟司今日白天耽误了点功夫,这会儿才备好给您的贺礼。”一个宫女进来传话道:“您眼下要亲观吗?”

刘公公想着燕晗方才对百官贺礼的态度,正想替他回绝,却见帝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点了点头。

雀鸟司送来了不少名贵的鸟雀,几羽白鹇在其中显得尤其漂亮,洁白如雪,姿态雍容,看着是他们养育打理了好一段时日才敢送来的。

燕晗起身,缓缓走上前,在金丝鸟笼前站了片刻,然后拿起了里面的一只云雀。

在名贵的白鹇面前,这只云雀显得极不显眼,灰扑扑的,既不漂亮,也不高贵。甚至是因为雀鸟司忙中出错,才让这样普通的鸟混到了天子的寿礼中。

燕晗没有管旁人惊愕的目光。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江鸣雪曾含泪捧着一只受伤的云雀,来庆祝他的生辰。

后来的年岁里,他耳边也一直有着云雀的叫声。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深夜里,他从中获取过为数不多的慰籍。

帝王有些珍重地捧着那只不起眼的鸟儿,冰凉的指尖抚摸过鸟羽时,云雀有些欢快地叫唤了两声。

燕晗的嘴角也泛起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刘公公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不过他近来难得看到天子这么高兴,便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人将那些个白鹇撤下去。

燕晗就这样捧着只云雀,像是在为自己寻求些宽慰,轻声喃喃,“就当是她送给朕的吧。”

“她曾经,送给过朕很多东西。”

“朕也很想送她一点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燕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垂下眼,面上的欢愉转瞬即逝,“朕几欲封她为后,但她不愿。”

“朕还想给她千尊万贵的身份,生杀予夺的权柄,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辱她。”

“但她大约也不想要。”

燕晗回忆起江鸣雪几次拒绝他时的神色,回忆起今日她推拒他时的果决,不经意间轻叹了一声。

他还想给她的很多很多,却不知该如何让她接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