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抱着阿季，身边跟着金老头和雁生，一个青年，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奶娃娃，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四个人扶老携幼的看上去倒不像是去找谁麻烦的，反而像是出城踏青的。

阿呆办事小心，他就算是带着如花先撤，那也是小心翼翼，用黑色斗篷遮住了如花的一身红衣，一辆青布马车，趁着黄昏夜色，远远地跟后门走的，跟如花原来那种出门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排场大不相同。就连守在曲荷园外的暗哨都不知道如花已经不在曲荷园中了，倒是一个个看顾念带着人出了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从心带着人出来了？那老头谁啊?”

“瞎了你的狗眼了！那是金老先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掮客，那可是大人物。”身边的人一巴掌就呼在了前人的后脑勺上：“还不快去通报师叔！”

“是。”

顾念和金老头带着一后头的尾巴悠哉悠哉地往城中去，一路上顾念还心情大好地给阿季买了串糖葫芦，甜到粘牙的糖丝裹着酸脆的糖葫芦，顾季舔得满脸都是，黏糊糊的糖丝蹭到顾念的衣袍上他也全不在意。

金老头低语道：“顾叔，那些人是想去园子里堵花爷？”

“我的内力远在如花之上，这些人暂时不敢来挑我的场子，但是仗着人多，未必不敢去找一找花花。”顾念想了想：“那些人还留在园子里，总会露出马脚，咱们这些天就是把死人送出去了，那些江湖人的火已经扇起来了，我总觉得这些人里头还有别的问题。”

“但是园子里咱们没有留人，现在可是空的。那些人要是被救走了，咱们之前说出去的那些话可不是都落空了惹人笑话？日后江湖上要是再有什么关于顾叔的传闻可就没人信服了。”

“来的必定是高手，就算是留了人，若是功夫不到家也是什么都守不住，何苦麻烦？”顾念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为人吹捧的虚名的：“再说了，那些人就算是回去也不敢说什么。”

“哦呵呵呵呵呵。”金老头低头闷笑，似乎是想起了顾念这几天在那些江湖人面前的修罗面孔，顾念这个人只要把当年关山侯的架势摆出来，足够把这些人吓破胆了，这些江湖外门弟子恐怕连血都没见过多少血，除了寒江家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公子谁敢面对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顾念。

当年顾念的凶名在漠北一带可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现在也是天下实在太平久了，现在长起来的娃娃哪里理解得了百年前的混战呢？那时候但凡是一方诸侯就没有不沾血的。

“顾叔，那咱们这几日都不回曲荷园，就靠那稻草人的把戏能糊弄几天？”

“三日吧。以如花这些年在江湖上的积威，江湖上的人就算知道我不在，他们想去寻如花的麻烦也不敢就这么进去，总要留些时间让他们好好布置一番。”

“花爷那是个招万人恨的，这些年他的事要是编成画本子演出去都没人信。”金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叔，花爷这些年张扬，闹出来的事儿也大，要想拿花爷，这活儿扔黑市上去都没人敢接。这些江湖门派恐怕是要倾巢而出，在江南的数个盘口都要调人来，这姑苏城可就热闹了。”

顾念叹息一声：“热闹不热闹的都这么回事，姑苏城的太阳第二日依旧会升起，只是不知道黎明之前会埋多少人在这座城里。”

“那姓张的可靠么？穿官皮的未必跟咱们一条心，要是朝廷那边出了岔子，顾叔你可是白费心思了，这些人不值得你帮。端木家的人就不说了，就算是不报当年的仇，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寒江家的人也是，寒江大人当年也是背弃之人，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年过去，咱们这些人家破人亡，他们倒是一个个的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张离辰忠于太后，更在乎如花，他应该是此时在姑苏城中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不是因为人品，而是因为利益，他主子的江山被人从底下挖了个墙角埋了个雷，眼看着就要连着他主子的荣华权势一起炸上天了。”

“江湖啊就是这样，人来人往，其实都是利益相关，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那点东西，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早就看明白了，江湖人争名夺利，为了那点名声大体上都是敢不择手段的。武学，秘籍，兵器，财宝都是值得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其实朝堂也是如此，只不过那些人为的又是些别的东西，真是没意思透了，若还是那时候的大争之势，天下人就只想着怎么活着，哪里有这么多的弯弯心思折磨人呢？”

“好了，小金给你也买一串糖葫芦，别想这么多了。”顾念在金老头的怀里塞了一串糖葫芦：“特意给你的。”

金老头一把年纪，牙都没剩多少又被人当成奶娃娃哄了一遭，他看着顾念带着顾季和雁生一路疯跑的身影还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肆意......如日中天的太阳......

再看看留在原地的自己，真的是腐朽得快要死了。再看看这只手上的糖葫芦，鲜红欲滴的色泽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他小的时候风临城还是一座军镇，戒备森严。没有这么多的铺子，只有路过的货郎有时候会卖些糖葫芦，那城中的孩童都是盼着的，每每有了这糖葫芦都是早早被一抢而空了。

他在北府军营里呆着，出去没这么方便，往往都是抢不到的，他的父亲也不喜欢他耽于这些孩童俗物，那时候只有顾念会悄悄地给他带糖葫芦，也是这么带着他在北府里疯跑。

他的父亲只是顾念麾下的偏将，自然也是不会多说什么的，那时候真的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了。

可是现在再看这糖葫芦只觉得刺目得很......

顷刻间，金老头手中的糖葫芦化成了一堆齑粉飘飘散散地碎了一地。金老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突然笑了笑就背着手跟着顾念的背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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