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眼光落在薛桃脸上,薛桃缩回去目光,但自觉并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于是目光又重新迎了回去。
结果发现周煊根本就没看她了,而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傅洁楹见周煊回来后,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刚才与薛桃的对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仔细回想,似乎句句都是他听不得的。
傅洁楹懊悔自己言多必失,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周煊:“兄长,您的事忙完了?”
周煊低低“嗯”了一下后便不再说话了。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薛桃低头看自己桌案,余光瞥向周煊,想看看他脸上的神情,结果发现周煊目光向她看来。
薛桃连忙转头看向窗外风景,心不知不觉突突跳动起来。
等到后面晋王妃回来后,几人又呆了不多久便结束了这次膳席。
薛桃借口要去检查新院子修缮的事宜,和晋王妃一行人告别后赶紧带着夏月走了,走的时候似乎看到周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在嘲笑她没事跑什么。
诚然她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可不知为何心却无来由的发虚。
院子在上午已经查看过了,薛桃不用再去一趟,又怕这个时辰回衙署会遇到其他人,到时候若是周煊问起来怕是不好。
于是薛桃便带着夏月在街上闲逛起来。
这一逛不要紧,逛着逛着在街上便看到了两个熟人。
孙香儿和郝连山。
此时孙香儿正在一个小摊位挑选胭脂,郝连山跟在身后,他的两手也没空着,拿了不少东西。
看样子两人倒是逛了许久了。
薛桃不欲打扰二人,便带着夏月从旁边巷子悄悄溜走,等到钻进巷子中走了有一段距离后,发现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薛桃抬眼一看,发现是周煊。
夏月颇有眼色的躲了老远。
薛桃惊讶道:“周大人您不是送晋王妃回去了吗?”
周煊负手,嘴角扯了一下:“你呢,不是去查验修缮的院子去了?”
照这结果,两人都放了人家鸽子!
此事确实是薛桃说了谎,她不好意思的望天。
周煊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与她多做纠缠,只是解释道:“晋王府的管家有事找晋王妃,我便和她们告辞了,走到半路见你和夏月进了这个巷子,便抄了近路过来拦你。”
拦她?
薛桃疑惑:“周大人是有事找我?”
周煊垂眼,把前方的路让了出来,问她:“你四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桃斟酌了一下后道:“薛君堂的四女,是一个姨娘所生,从小到大颇有心术,或许是受薛君堂教导所致,她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周煊和薛桃一同在巷子中前行,听到薛桃的这些话后,他侧脸看她,对自己四姐的评语,竟没有一句是好话。
他突然对薛桃以前的生活起了好奇:“在薛家的女孩之中,你与谁最亲近?”
薛桃叹了口气,姊妹亲情,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享受过,哪有什么亲近之人。
周煊见薛桃的表情便明白了,于是负手默默在旁边走了良久,等到二人出了巷子后,薛桃发现卫进领着侍卫们正在巷子口等着。
周煊公务繁重,出了巷子便骑上马走了,走之前嘱咐薛桃:“若无事便回衙署,最近外面不太平。”
薛桃点头,目送周煊离开,自己带着夏月向衙署走去,走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周煊陪她走了一路,就只是问她家里姊妹情况?
过了些时日,薛桃便明白周煊口中“外面不太平”是怎么回事了。
给她修葺院子的工头向她告假,说是村里的里长现在要召集所有人回去守住村里的牛羊。
工头的家在安固县境西边一个村子,与鞑靼部落相邻,今年入冬以来,关外的鞑靼人已经入侵了两次,附近的村庄牛羊、粮食都被一扫而空。
而且他们抢完就走,等安固卫所的周将军派人过来后,那些鞑靼人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
安固卫所的军人上次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刀和矛,所以他们附近几个村的男子准备自发组织起来,等下次鞑靼人再来的时候与他们拼上一战。
反正院子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活也没有多少,等以后搬进去采买几个下人再做也不迟,于是薛桃让夏月和工头结了工钱。
工头说的这些变化让薛桃渐渐忧心起来。
上辈子她属实没有听说过边关有什么战争,难道说是因为她的原因,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变化了?
薛桃苦思冥想许久,突然想起一事,她记得进宫半年后,她在肃宗帝的书房见到的呈文中多有修改的迹象,而当时薛君堂已经登堂入室,所有呈文需先经过他之手才能递给肃宗帝。
难道说那时的呈文已被薛君堂修改,隐瞒了边关的战事?
又过了几日,姑母从青海府送信过来,说行礼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出发,这次回来布政使张大人特派了侍卫随行,若无意外大约十日后就到平凉城了。
薛桃看过信后心想,确实没有再在衙署呆下去的理由了。
于是找了个时间便去和周煊说。
谁知周煊近日如上了弦的陀螺一般,还没和薛桃说上两句话便有事走了。
搬家的事情又不能耽搁,只得写了封信,让夏月交给卫进,呈到周煊桌案边,算是告知他了。
等到搬家的前夜,周煊忙过这阵的事终于得空休息片刻,坐在桌案前准备小憩片刻时,突然发现桌案上的一堆公文呈书中放着一封信。
周煊随手抽出打开,看了一遍,越往下眉头拧的越紧,看完后再抬头看桌案边的更漏,发现已是戌时,这个时辰薛桃大约已经睡了。
信中所写她明日就要搬家,难怪前几日她拦住他有事要说的样子。
然他近日事务繁多,明日还要去商会一趟,再回来也不知她走没走。
周煊放下信,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扣了几下,终于站起身来,打开厢房的门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猛的站停,他在做什么?
是想这个时辰去叫醒薛桃吗?
周煊皱起眉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
他自诩一向做事沉稳有度,断不会为了什么事而冲昏头,现在的他与那些轻浮之人有什么不同?
周煊摇摇头,转而又回到房内,他重回桌案前,拿起那份信又看了看,字体娟秀却有力,信中对他也极尽客气之能事,让人不自觉想起她时而澄澈时而狡猾的眸子。
周煊一哂,明明前一阵子她对他还不是这种态度。
那时她常常会做一些精美的菜肴等着他下值,说一些模拟两可的话语,而这其中又是经历了什么变故?
不管什么变故,他明日很该找个时间问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后,周煊便叫来卫进,让他找几个帮手去薛桃院子帮忙,他今日召集了平凉城的各个商人,便早早出了门,谁知刚出了院子,就见到薛桃在院外等着。
薛桃眼睛含笑,给他行了一礼,揶揄道:“周大人,终于见到您了。”眼里仿佛在控诉他太忙,根本见不到他的面。
周煊“嗯”了一声,负手,嘴角弯了起来:“信我看到了,卫进今天交由你调遣,若他事情没办好,你和我说,我来罚他。”
话语中藏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亲昵。
薛桃一愣,脸上堆起笑容:“谢大人,只是不用了,香儿还有郝连山他们帮我找了人,再过不久就到了,阿桃过来只是想当面和大人道别。”
周煊一顿:“阿桃,别拒绝我。”
他目光定在薛桃脸上,神色认真,态度坚定,让人无法拒绝。
薛桃总觉得似话里有话,她别过脸去,不愿深了想,只得道:“那就谢过大人了。”
周煊看了一下天光,这个时候应该要走了,可是他竟然迈不开脚步,这样的日子,按理他最好送送她,可他事务繁多,竟连这样的空闲也没有。
他心里过了一下今日的公务,最后只得道:“你等等我,申时我回来送你。”
薛桃讶异的道了声好,只当他是随口说的客气话,那样忙的人,怎么会有空送她。
说好的申时,等忙完后周煊才惊觉日头已经西斜,随口叫了一声卫进,才发觉卫进已经被他派给了薛桃。
于是整了一下仪容,向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个时辰,薛桃是不是已经走了。
卫进这么久也没来回报,难道是跟着她去了新院子那边?
等走到了西院,发现里面的东西皆已搬空,树下的桌椅、花盆也被搬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大树。
正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却听不见声响,周煊心里浮现一丝失落,心里暗叹一声,到底没有赶上。
正当他要折回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薛桃带着侍女夏月出现在了门口。
薛桃一边走一边对夏月道:“还有那些书本,木匣什么的再清点一下,若是再有落下的也不要紧,明日再来一趟便是。”
夏月在旁边回道:“也没有什么了,再一趟便都能搬走了。”
话音刚落,薛桃便看到矗立在院中的修长身影,夏月退下去房中整理剩余的物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