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大办公室里漂浮着香味因子，各种外卖的香气萦绕着人的鼻尖。

沈淮做完基础画像就去了楼上，楼上的大多数办公室全部被用作了档案室，只有靠近楼梯口的那一间办公室是沈淮可以用的。

他把办公室布置得很简洁，桌子，椅子，和几本书，以及一大堆笔。

他坐在桌前，面对着桌上摆着的几张照片出神。

如果说太优秀容易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话，而那些自己也很优秀但是永远比不上其他更优秀的人也许会把受害者当成假想敌。在一般性质的案件里，这种心理并不难以揣摩，比方说某学校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年级第一，凶手是年级第二。

这样的案件往往很有针对性，凶手只针对那个让自己不舒服的人。

可眼前的这起油炸女尸案，凶手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看似随机，实则精心策划。

那凶手又要怎样找到那些优秀的人，通过报纸，通过杂志，或是……

沈淮盯着眼前的照片，张可的脸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微笑。

“难道，凶手就是粤东土生土长的人？”沈淮喃喃。

他不确定，于是转身走下了楼，去了特案组专用的大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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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石正对着监控吃外卖。

“这么用功？”沈淮走过去，按住他肩膀，随意往监控上一瞄，“这是九月十五号的道路监控？”

佩石嚼着一口牛肉炒芹菜，点点头：“是啊，老大让我把张可出事前后公司和家附近道路的监控都调过来看，我这不正筛着呢吗，张可是第一个遇害的，假设这要是凶手第一次作案，她的手法肯定还不熟练，监控总能看出些什么。”

“看出什么了？”沈淮问。

“找了一小时，就看见几个剪影，和跟踪钱小利的那个人有点相似，”佩石摇摇头，“道路监控和张可公司周边的监控都没有拍摄到凶手的正脸，跟大海捞针似的。”

沈淮思索一会儿，道：“那就说明凶手是土生土长的粤东本地人，有过长期在粤东生活的经历，而且在作案之前踩点多次，对受害人的生活习性摸索得很到位，也做过很完整的地形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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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佩石的肩，说了句加油就转身走了，抱着刚才在楼上办公室里画出来的凶手画像，环视一圈，发现初爻果然没有去副支队长办公室。

“怎么不吃饭？”沈淮见初爻正在整理这段时间以来掌握的所有线索，还在墙边挂着的白板上写清楚了时间线，“初队长挺能熬啊。”

初爻闻言侧眸看他一眼，手里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张可的名字边画了个圈：“张可是孤狼的设计师，我不信她生前没有人见过她最后一面。那么大一个公司，真的连个与她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你还是觉得张可的同事隐瞒了什么，”沈淮将手里的画像递给他，“但凶手是不可能主动把脸露给他们看的。”

初爻一眯眼：“这么确定她长这样？”

“臆想，猜测，模拟，我只是根据被害人生前居住环境和那段监控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构建了一个初步的人脸模型，”沈淮说，“后期你把这张画像交给技侦，看看能不能结合线索和钱小利的回忆做出一个人脸重建。不行就算了。”

初爻接过他手里的A4纸：“人脸重建不着急，先跟我去张可公司。”

“好。”沈淮应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初爻放下笔，将A4纸叠好放进口袋，然后抬脚就走。

沈淮跟在他身后，忽然拦住他：“等等。”

“干什么？”

“吃饭了没，不要空着肚子，容易得胃病。”沈淮说。

初爻喉结滚动一下，轻笑两声，眸子里染上一丝温暖，然后摆摆手：“吃了，土豆焖饭。”

末了，初爻打量沈淮一会儿：“怎么，你还想去翻翻垃圾桶确认一下我吃了没？”

沈淮抿抿唇：“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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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服装设计有限公司粤东分公司。

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张可的工位上已经坐了别人。叶阑正好从茶水间出来，迎面碰上前来调查案件的初爻和沈淮，不由得愣了一下：“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

“有些事情，想找你们公司的工作人员确认一下，”初爻随手一亮证件，而后指了指张可的工位，“那是谁？”

叶阑靠在墙边，一身职业装显得人更加干练，她顺着初爻手指的方向看一眼，道：“哦，新来的设计师，还在实习期。”

初爻明白过来，点点头，又道：“你了解张可吗。”

“什么意思？”

“作为张可的上司，你真的了解她吗，”初爻顿了顿，又说，“除了你之前说的那句跟总经理有一腿的事。”

叶阑深吸一口气：“上司为什么一定要了解下属？我是她的上司，不是她的家人，工作之外的事情没必要了解得太过深入。”

初爻淡淡地瞥叶阑一眼：“九月十五号那天，你在哪里。”

“在公司，我们公司早上九点半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不过那天正好是月中，我们部门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开会，而且十五号当天固定无薪加班两小时，”叶阑说，“你可以去调公司的监控证明我说的话到底对不对，而且——我没有必要围着张可一个员工转，我很忙。你们要是想为了张可的案子耽误我的时间，大可不必。”

初爻笑了笑：“行，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你告诉我这个公司里除了张可，还有谁被总经理潜规则过？”

叶阑精致的脸庞不由得一顿：“潜规则？”

“嗯。”

她嗤一声：“那可说不准，多了去了。”

初爻微微皱眉：“比如？”

“我想想，最近有个叫何采莲的，”叶阑说，“其他人都是对这种事情唯恐避之不及，就她跟个八爪鱼似的动不动往原总办公室跑，生怕人家看不见她那双爪子似的……”

初爻和沈淮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打算。

叶阑还在说。

“她之前好像跟姓张的关系挺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蛇鼠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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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调查的慢慢深入，他们找到了正在工位上画图的何采莲。

初爻弯下腰点了点她办公桌的一角：“何采莲。”

那个叫何采莲的姑娘本职也是个设计师，现在正在电脑上设计一件衣服的雏形，非常投入，没有听见有人正在叫自己。

初爻也不恼，又叫了一声：“何采莲。”

直到初爻第三次叫她的名字，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啊。”

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初爻将自己的警官证放在办公桌上：“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麻烦您跟我们借一步说话。”

何采莲这才明白过来，但也不是很明白，她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初爻和初爻身边那个穿着大衣形象完美的男人：“我……我没犯事儿啊。”

“找你只是问几句话，别紧张，”初爻说，“你们这儿有空出来的办公室吗。”

“有。”

初爻道：“借一步说话。”

何采莲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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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间旁边有一间用半透明玻璃围起来的接待室，里面摆着一些颇有设计感的沙发。

何采莲拘束地坐在其中一个小沙发上面，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两个男人。

“我长得能让你那么避讳？”沈淮开口了。

初爻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何采莲身上：“何采莲，抬头，又不会吃了你。”

何采莲这才堪堪抬起头来，一张脸上画着漂亮的妆容，头发是烫染过的，灰棕的发色在大灯之下微微透出一点淡绿，搭配她的粉色束腰长袖裙，显得十分好看。

初爻直接切入主题：“听说你跟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关系不错？”

“就，就是上司和员工的关系。”何采莲说。

“真的吗，但我们听说你们经常在下班后一起回家，你也经常在上班期间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初爻看着她，“何采莲，在这种事情上就不用隐瞒了，这些私事传来传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你们部门的人都知道，又何必在警察面前装什么都没发生？”

何采莲有些震惊，看向初爻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初爻换了个问题：“你来这里工作多久了？”

“大概，三年不到吧，我是新人设计师。”何采莲说。

初爻：“那你工作的这三年里，有没有处得好的同事？”

何采莲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出来，唯独没有张可。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张可死了，自己想避嫌，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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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适时道：“你工位隔壁的那个女孩，认识吧。”

何采莲一脸无辜：“她刚到我们公司，我们——”

“我是说那个工位的前主人。”

何采莲抿了抿涂了口红的唇，沉默下去：“……”

沈淮将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找到张可生前的一寸免冠照，而后随意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张可，认识吗。”

“认，认识。”

“跟她关系应该不错吧，”沈淮说，“毕竟是同事，你们的工位又离得那么近。”

“她之前跟我关系……确实不错，”何采莲道，“可，可是她已经出事了。”

沈淮：“她出事了，你慌什么。”

何采莲说：“我怕被人说。”

“那她生前给你的印象大概是什么样的，导致你很害怕她死后还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或者说，你担心因为自己与她走得太近，导致她出事以后所有人的目光会放在你身上？”不愧是研究心理的，沈淮说话的时候没有给何采莲留下思考的空间，却也并不咄咄逼人。

何采莲愣了一会儿，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我跟她关系是很好。”

“她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形象？”沈淮问。

“她……她很厉害，画的图几乎都是一遍过，我没见过有哪个甲方让她反复改图，”何采莲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单纯，满是崇拜，“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图总是被甲方打回来，修改一遍又一遍。有一天，张可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当时我电脑开着，还在改那张不知道被修改了多少次的服装设计图，张可一眼看见，就坐在我身边指点了一下，图就比原来的好看多了。”

沈淮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何采莲：“我们一起改完了图，去食堂的时候食堂已经没多少人了。吃完饭之后公司午休，我才知道原来张可一直坐在我旁边的工位，但我平时不太爱说话，就忽略了。后来我鼓起勇气，想过去请教她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她一一指点了我，我们也交换了联系方式，时间一长就成了好朋友。”

初爻问：“那张设计图最后通过了吗？”

“通过了，甲方很满意，”何采莲眼里闪过高兴的神色，“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张可是个很厉害的设计师，虽然她和我一样刚来孤狼不过两年，但她的年龄在我之上，经验和阅历也比我丰富。孤狼是我毕业以来入职的第一家公司，而张可却早早地在各个大型设计公司里积攒够了经验，我是比不上她的。”

初爻了然，再看向何采莲的时候，何采莲眼里的情绪慢慢变得惋惜起来：“她是我步入职场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我从前很害怕职场，但她帮了我无数次……虽然其他人都觉得她冷漠、高傲，可我觉得，她的心很温暖。”

张可很优秀。

初爻又问：“我听说有人传她跟总经理有不正当关系，你认为呢？”

“根本不是的！”何采莲声音大了些，然后又低下去，“我们总经理……”

“你放心说，这里只有警察。”初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