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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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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聿哲你混蛋故意不接我电话!”

坐在椅子上晃悠的某人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端起马克杯抿了口没喝完的凉白开,贱兮兮地回:“你谁啊?”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掀开,随之响起的是林池安怒极的声音:“陆聿哲你装什么装?!”

他下意识望过去,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扔进一个双肩包。由于扔东西的人动作幅度太大,侧兜的纸巾、润唇膏和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掉出来,散落他一身。

陆聿哲平心静气地将东西一件一件给她塞回原位,紧接着看了眼林池安手边的行李箱,愣了一瞬,明知故问:“回来了?”

她不说话,站在他办公室中央喘着粗气看他。

今天安城下雨,温度比较低,林池安淋了雨,身上还穿着适合羊城温度的薄T,深色T恤洇湿,她浑身湿漉漉的,发尾还滴答滴答滴着水。

陆聿哲把她的包放在桌面上,急匆匆走进休息室拿了条干净的一次性毛巾。

他向林池安走来,伸手用毛巾包住她的脑袋,这会儿识趣地认怂,声音也软下来,柔柔道:“怎么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里也进了雨滴,林池安眼眶红红的,她吸了下鼻子,任他给自己擦头发,整个人反常地沉默。

林池安下了出租车发现雨更大了,司机好心地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搬出来,而她拎着东西从车行道走到写字楼楼底,短短三十米的路途,她就被浇得湿透。

保安拦住她说她没有工作牌,林池安只好蹲在楼下给陆聿哲打电话。

那时候是有点担心的,怕他下班早,怕他是不是回家了。这样冒冒失失的跑一趟,要是跑空了不知道要被他笑话多久,林池安想。

第一个电话未接通,她本来有点失望,觉得两人还真是没缘分,结果一位向她借过卫生巾的陆聿哲公司的职员从楼里出来,看到她蹲在这里后有点惊讶。

“林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池安仰头,在看到是她时还呆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自己有些狼狈,便僵着冷透了的脸撒谎说:“我刚出差回来,男朋友在这栋楼上班,我等他下班接我回家。”

那人抬眉“哦”一声,撑开伞道:“那我就先走了,林小姐等着吧,拜拜啦。”

林池安本来已经挥手作别,却忽然想到什么,便叫住她,宛若随意感叹:“你们公司下班真早哇,好羡慕。”

穿早春长裙的漂亮妹妹回头后调皮眨眼,俏皮道:“才没有呢,我们公司打工人都溜得早,把老板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了。”

那一刻,林池安的心拔凉拔凉的。

此时看到陆聿哲这样体贴的模样,她心火一下子冒上来,委屈得不行,带着哭腔说:“你干嘛不接人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在楼底下等了你多久?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一下机就过来找你,受了保安好多个冷眼,行李箱还那么重,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嫌我那晚跟你无理取闹,现在专门看我狼狈的样子你是不是开心了啊?”

林池安气冲冲地拂开他的手,顶着一头毛毛躁躁的头发去他办公桌前抽抽纸,一边擤鼻涕一边掉眼泪。

身后人久久不说话,一种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铺开。大雨还在下,软弱与生疏淋着他们。

林池安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没理由的,她这一通无名火实在唐突,更何况她根本没立场质问他。

林池安有点害怕当真撕破脸,这样彼此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存有私心,宁愿与他纠缠。

陆聿哲捏着毛巾,感受到上面的湿度,心里有些懊悔,不料那句“对不起”还未说出口,林池安便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把自己收拾好,低着头转身拉行李箱。

她不敢看他的脸色,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啊,我有点失态,本来不该来找你的,就先回家了。”

陆聿哲拉住她的手,情绪比她想象的要冷静许多,沉声道:“你家都大半个月没回去了,能住人吗?我给你先叫个阿姨过去收拾。”

他说完就去办公桌上拿手机和钥匙,将东西一并塞进她的小包里,又将包摞上箱子,而后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攥着林池安的手腕,往门外走。

电梯里反射出两人的身影,林池安缩在最角落,咬着下唇不抬头,而陆聿哲从镜子里眺她一眼,紧了紧手心。

瘦了,手腕都细了点。

一路无话。

陆聿哲家里和她前阵子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可能因为他每天太忙没时间照顾小宠物,口袋被送回了“枝枝”。

房间里依然是让林池安心安的木质调的香味,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果香。

陆聿哲进浴室调好水温,对坐在地毯上喝热水的林池安说:“你先进去洗澡,去去寒气。”

“哦。”

“小心打滑。”

“知道了。”

林池安抱着睡衣走进卫生间的那一刻,忽然想到在出租车上刷微博时,看到了广场上铺天盖地的PLOG合集,尽是大小博主对夏天的迎接。

最好的四月天就这样过去,她平白想起两人的初见。

准确来说,那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是个人人都志得意满的春天,可网上一群专家学者说其实这个季节人才最容易被抑郁的情绪笼罩。

林池安平时很少在人前展示出自己情绪过分低沉的时候,只是前一晚她刚和倪雅因要不要转专业的事情吵架,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又宅又丧还低欲望。

“看起来像个女屌丝”,陶枝然这样形容她。

学校卖早点的店铺大多都在男女生宿舍楼之间的东区食堂,那天早上她没早八,十点起床下楼时顺手捎带上了墙角的垃圾,而后去窗口买了一份早餐。

再往前走一点便是个小型垃圾站,绿色的垃圾桶外有点脏,林池安穿着宽松的T恤和家居睡裤,长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还困顿着,不太清醒。

她左手拎着一袋垃圾,右手提着包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排了长队才买来的鲜仁玉米包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瞬间,她听见侧后方传来一声轻笑。

她眼角耷拉着,怨气比鬼都大,幽幽偏头看那男孩一眼,好似在问:你笑什么?

只见他抬了抬手,将手里的早餐递过去,礼貌询问:“同学,吃烧卖吗?”

这样没分寸感,林池安把他当成了不分场合胡乱撩妹的没素质学长,于是皱着眉迷蒙着眼神抬抬手里的袋子,说:“谢谢,不过我——”

在看到那袋垃圾的时候,她人都傻了,瞬间清醒。

这时那男孩又问:“你就吃这个啊?不好吧。”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傻瓜做法的嘲笑。

林池安脚塞在帆布鞋里,鞋后跟被折到底,脚趾可以顺利地抠出一座城堡来。

她迅速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尴尬地用卫衣帽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急匆匆地从他身旁溜过去。

林池安在想明天自己在论坛里会不会变成公寓二楼底下失心疯的邋遢女鬼。

谁料这人急急忙忙追上来拦住她的前路,他自顾自将烧卖塞进她手里,面上的笑倒是和善,没什么不正经,甚至认真提醒:“不吃早餐不可以,学妹拿着吧,下次长点心,浪费粮食可不太好。”

林池安咬着唇,发现自己犟不过他,也想着迅速逃离,便收下了。

春风温柔含情,却不怀好意地吹掉她的帽子,长发扬去身后,林池安眯着眼睛,看到对面的男孩挠了挠眉心。

只见他换了只手捏书,仿若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有点过分地、帮她把本该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呆毛压下去,动作带着几分青涩,并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学长还可以请你喝杯豆浆的。”

原来与他的初见,就是这样一场美丽的意外,糯米瘦肉的烧卖与红枣核桃的豆浆,变成了往后几十年的伏笔。

后来两人情浓时他说,我们还会一起吃很多很多顿早餐的。

这是林池安听过的最朴素最温情的表白,那会儿她才十八岁,如今一个十年将要过去,他们分开的时间竟然比在一起的日子要多得多了。

当晚夜色昏沉,陆聿哲家里十分安静,口袋不在,连细微的猫叫都没有了。

林池安洗完澡出来,发现屋子的主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在餐桌上给她留了张字条:

【热粥在锅里保温,喝完记得早睡,别忘记刷牙。】

后面用黑色中性笔粗粗勾勒出了一个恶魔头和一支牙刷,他这半吊子的绘画水平,笨拙地可爱。

林池安被逗乐,笑了两下后又抬手摁下嘴角,而后放下纸条瘪嘴走去次卧,从地上的行李箱里扒拉护肤品小样和电子产品出来,收拾好自己后又去厨房舀了一小碗粥,打开电脑开始看美剧。

没关系,他不在她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十二点刚过,林池安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情景喜剧再逗不笑她。她抱着手机钻回被窝,刚打了个呵欠准备发朋友圈,这才发现手里的这部是工作机。

林池安有点烦躁,翻身后默出一个手机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顿了好久。

明天陆聿哲还要上班,打扰到他怎么办。

她叹口气,关灯放音频,调整姿势睡觉,一气呵成。

第二天她一大早醒来,看到上一张字条已经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

【早餐在微波炉,醒来自己拿,不许不吃。】

这次的简笔画活动画的是小乌龟和一双筷子。

幼稚鬼。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睡那么晚睡眠还那么浅,竟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已经是正午,林池安塞进最后一个烧卖,将盘子放回厨房,趿着拖鞋跨出来,一眺眼发现客厅茶几上的粥碗也已经被收走。

挺勤劳一小伙,她歪嘴笑笑,转身进了次卧。

林池安今天要回趟自己的公寓拿生活手机,临出门时进进出出看了好几次地面上摊开的行李箱,最后还是咬咬牙耍赖——什么也没带走。

周五下午三点的地铁不算太挤,她用手机导航了很久才找到地铁站的方向。

倾斜的扶梯上人群零零散散,有不知道因什么原因而没去上课的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有和她一样无所事事的戴着耳机的闲人,还有一个摄影博主将三脚架架在地下通道里抓拍过路行人。

林池安专门从他身后绕行,瞄了一眼摄像机,发现刚好屏幕上是一对年近耄耋的老人。

其实地铁上年纪这么大的老人不算多见,买地铁票或是找乘车码的过程不算复杂但也绝对谈不上简单,更何况有很多老人被时代遗忘,变成见证时代发展的坚稳的坐标。

今天在地铁站碰到他们,也算是幸运——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一手搀着身旁老奶奶的胳膊,另一只手拎着印有药品广告的橙色布袋,两人互相依偎着上电梯。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投去或讶然或担忧的目光,两人身后的年轻女孩下意识收了手机用手虚虚扶着他们。

林池安眼睛一烫,心想爱情倒也不尽是朝生暮死老使我怨,相偕到老永不分开也不是古老的神话。

那她和陆聿哲呢?会拥有属于他们两人的地久天长吗?

“爱”这个命题的答案只能是时间。

二号线倒五号线,花费了林池安整整一个半小时,她出地铁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

再次走上那晚和陆聿哲重逢的这条路,林池安觉得好像什么都变了,却又似乎没变。

其实遇见他的那晚,和陶枝然打完视频后她就想到了,当时陆聿哲接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他舅舅家的表姐。当时上大学时他提过的,说她表姐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好像还是高级合伙人。

真是情绪蒙蔽人的双眼,嫉妒使人失去理智啊。

公寓还像她离开时那样,只是保洁阿姨收走了垃圾。沙尘暴本就多的安城,按理说高层的桌面上该有厚厚一层尘土,因为她这个马大哈临走时忘记关阳台的纱窗了,但此时也都明净。

林池安的心情好一些了,她去床边翻了翻被子,从枕头下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宝贝手机,摁了两下后发现已经彻底关机。

她给其充上电,又忽然想到什么,俯身把工作机靠墙放在床头,打开相机,点开摄像,这才长按开机。

正是上班的点,周遭一片安静,林池安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道:“小陆子你看好了哦,我可没有骗你,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她点开社交软件,眉毛跳了两下,没设防地被99+震惊到,再开口时中气有点不足。

“嗯...你发这么多条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的,那天晚上我有些话说得不对,你不许再生我气了!”

大概就这些吧。林池安将视频戛然断掉,拿起工作机,在镜头前垂眸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她将视频投送又发送给陆聿哲,接着给倪雅打了个电话。

“妈——”

“妈妈在开会,等会儿回给你。”

对面人用气声回,断断续续的,不甚真切。

刚接通便是这样一句,她解释自己为何失联的话被噎住,于是彻底没了心情,说了声“哦,好”后就挂断了电话。

陶枝然也给她发了许多条消息,刚开始问她怎么不去折页映画上班了,下面就是几条转发的短视频,而昨天她发来一条相对郑重的询问:

【枝枝: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个动画电影的项目,做它的宣传物料,电影是以柳公权为主角的半自传形式,还蛮恢弘的。陆聿哲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做书法顾问,薪酬可谈,随便出价。】

后面附赠一连串“宰他”的表情包。

林池安浅浅勾了勾唇,她摩挲着手机屏幕思忖半晌,下一秒手机便进来一个电话。

陆聿哲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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