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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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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客人走的走进的进,陶枝然忙完一回头,看到俩熟人罚站似的站在门边,挑眉问:“怎么不进来?”

陆聿哲轻哼一声,弯腰打开小栅栏,将林池安请进去,道:“你大半个月没联系上她,她怕你打她。”

林池安做鸵鸟,嘿嘿笑两声,上去搂着陶枝然的胳膊,讨好道:“走得太急就没带生活机,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陶枝然满不在意:“没事,陆聿哲早告诉我了。”

林池安皱鼻子扭头看陆聿哲,他端着牛奶和咖啡往两人常坐的位置上走,耸一耸肩,回应道:“你也没问我啊。”

不跟他计较,林池安在一众肥嘟嘟的小猫里找到口袋,一把将它抱起来,惊叹道:“喂小口袋,你又胖了。”

陆聿哲靠在椅背上斜着身子看她抱猫的样子,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连续五年的思念与渴望,都在此刻变成了她的一个剪影。

说起来会有点不好意思,直到林池安出差又回来,还和他面对面吵了场架,他才有了她真切回来的实感。

“陆聿哲。”

他回神后应声:“怎么了?”

林池安走过来坐下,把口袋放在自己腿面上,从桌子上拿了根猫条喂,语气沉沉的,低着头道:“那个,我定了高铁票...”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人就坐直,皱眉打断她:“你又想干嘛?不是都回来了吗?”

林池安觉得他好像有点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有点开心又有点心酸,急忙安慰说:“没有啦,我过年不是没回家嘛,准备趁五一假回去呆两天,陪陪我妈妈。”

陆聿哲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又像刚才那样垮垮地靠在椅背上。他哦一声后,摸着鼻子问:“呆几天?几号回来?赵思雯那边还等着你给程与玺上书法课呢,都说好的事情,你可别放人家鸽子啊,这不地道。”

林池安勾勾唇故意撩他,反问道:“你呢?你希望我呆几天?”

闻言,陆聿哲放下咖啡杯,他扬眉扫她一眼后表情淡下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激,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看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池安眼睛闪了一下,眼眶莫名其妙地有点热,良久才答道:“明天二十九号,我一号下午就回来。”

“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高铁站接你。”

“知道啦。”林池安抬头,眸里有一汪清溪,柔柔回他。

陆聿哲下颚紧绷,看了她半晌,好像意识到什么,便问:“你之前说自己今年过年没回家,怎么回事?”

林池安舔了下唇,轻拿轻放地解释:“那阵子刚放开,我在星城出差,一不小心中招了,就没能爬回去。”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陆聿哲知道她一个人在外地肯定吃了很多苦,她一个本科毕业的,从底层往上爬,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嗯,回来就好。”他嗓音有点沉,极轻地说。

反正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着也能护她周全,至少不会出现孤苦伶仃一人在外地过年的情况。

林池安揉着口袋的肚皮,抬头看了一眼陆聿哲,猝不及防地与他深沉的目光对上,又似烫到般迅速低下头。

她依然记得大四那年开学后陆聿哲建议她保研,就她的成绩,基本上是十拿九稳。可是商科学费很贵,她中秋节专门飞回苏城打算和倪雅商量一下。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老式居民楼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像老人的咳嗽,餐桌上的塑料花布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有擦不去的污渍和辣油。

林池安慢悠悠点着米饭,说:“妈妈,那个...我的成绩好像可以保研。”

倪雅抽了张纸给抱着球出门的林天辰,训道:“擦嘴擦嘴,脏不脏啊你,早点回来!”

回应她的是铁门震天的声响。

林池安全程低着头,等对面人的回答,只是倪雅似乎没听到,面不改色地舀高汤。

她难堪地低下头,脑海里难以控制地浮起亲戚们对她说的话——

“安安,你妈妈这十几年可不好过,一个人带你和你弟弟,啧,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安安,你这专业赚得肯定不少吧,到时候可要拿钱给你妈妈弟弟买好东西。”

“安安...”

倪雅一句话打断她的回忆,她说:“还读这专业吗?对考公考编有作用吗?妈妈的意思是你要不然直接回苏城考公吧,这样也稳定。”

林池安心里被戳了无数个窟窿,顿时泄气。

当时高考完倪雅就对她远离本省的举动十分不满,更何况学的还是不着天地没什么技术的商科。他们这代人吃到了编制的福利,便觉得年轻人按他们的老路走准没有错,于是从小她就给林池安灌输铁饭碗的想法。

可从未想过她本人愿不愿意。

林池安咬着下唇,反抗道:“我不想回苏城。”

倪雅将汤碗放在她面前,眼睑阖起一半,道:“那行,周边城市挺多的,你看你想考哪个,只要时间不冲突就一场一场考,妈妈给你出钱。”

“我想读研。”

“读完研呢?还不是考公。”

“我不想考公。”

“不想考公那你想干什么?”

林池安不想和她在这样本该团圆美满的节日吵起来,因而在刚开始就放低了姿态,只是事情仍然走到了这一步。

她将筷子咚一声摔在瓷碗上,赌气道:“反正我不想考公,不读研我就去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那你去去去,看你能忍受企业多久,你那性格我能不知道?进那大鱼吃小鱼的公司里面,还不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倪雅摆摆手奚落她,全然是放任的态度。

那场谈话最后的结果并不好看,林池安回到学校后没能收到新一月份的生活费,她看着卡里剩余不多的奖学金数目,抱膝在学校人迹稀少的草坪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

旁边松树底下有两个男生并肩走过,她认出其中有一位是陆聿哲的舍友,便微微侧了侧身子,用头发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她还没想好怎么对陆聿哲说。

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许多事情其实都是环环相扣的,譬如与母亲不愉快的对话,譬如相识的专业课老师的工作推荐,又譬如倪雅发来的消息——

【年中单位体检,妈妈乳腺查出来点问题,还有房贷要还,以后别气妈妈了。】

紧接着就是生活费转账。

她隔天就去办公室放弃了保研资格,然后去找老师表明态度,说:“王老师,我需要这个机会。”

年近五十的女老师抬眉看她,语气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平和:“我同学那公司总部在羊城呢,你之前不是一直嫌太远么?怎么着?想通了?”

林池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羊城的就业形势比安城好太多了,而且工资很可观。”

“那行,你的水平老师是知道的,以后说不定还是优秀校友呢。”

她面容有点僵,没告诉老师自己其实压根没什么宏图大志,只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可以明年再签合同吗?现在还有点早,我论文还没开始呢老师。”

“当然可以,你这算是内推,春招秋招都不用焦虑了,多好的。”

其实林池安从一而终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哪怕最后她还是从那公司离职,哪怕她因此失去了一段本该长长久久的爱情,但她没怨过谁。因为无论是从家人、前辈还是男朋友那里,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人总不能一味索取吧。

只是她唯一亏欠的就是陆聿哲了。

她做这决定之前,甚至没有和他磋商一下,连告知都显得那样仓促。

想到这里,林池安再次垂头,她把瘪掉的猫条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整理整理心情,扬唇说:“阿哲!好饿!请我和枝枝去吃饭好不好?”

陆聿哲目光从口袋懒散的身姿上挪开,缓慢摇头:“今天不行。”

“啊?”林池安的热情一下子被消磨了一点。

他捞起口袋,找了个宠物背包将它塞进去,说:“咱得回家,你上次不是说我妈做的甜品好吃吗,她今天又搞了点,让阿姨送去家里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林池安笑着说。

陆聿哲站起来,示意她走,道:“以后机会多着呢,能把你吃腻。”

林池安隔着背包逗口袋,小声说:“是吗?但愿吧。”

她第二天十一点多的高铁,到家后陆聿哲把阿姨带来的东西一份一份给她拆开摆好,在弄的时候提醒林池安:“你先去把你行李箱该洗的衣服拿出来,我帮你扔洗衣机里,你回去要带。”

林池安从次卧抱出一大堆裙子短袖,这些都是出差去羊城时穿的,好在回来后安城也热了起来,刚好合适,不用她再回公寓取衣服了。

她无论干净的不干净的统统扔在阳台地上,想洗刷掉羊城的痕迹,对他补充道:“我回家不拉行李箱,就两天,背个背包就够了。”

她说完洗手,而后坐在餐桌前,先拿了一个小布丁,喜滋滋吃完后才和陆聿哲一起动筷吃菜。

淮扬菜,是提前打好招呼了吗?这阿姨的水平一如既往地稳定。

但她因为前阵子作息饮食不规律,萎缩性胃炎也没好透,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推碗表示饱了。

“这就吃完了?”

林池安点头。

陆聿哲叹口气,自若地拉过她的碗,哼哧哼哧就着剩菜吃剩饭,将桌上所有洗劫一空。

林池安在他吃饭时偷偷举起旁边的手机摁下快门,抓拍下了他吃自己剩饭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上次发生,该是好几年前了吧。

五年,光阴的法杖何其灵巧,时代洪流已经掀起数次波涛,只是他们之间好像仍然没有变,实在是太幸运。

林池安撑着脸看他半晌,然后注意到客厅悠哉游哉的口袋,便推椅子跑进厨房,在柜子里找猫粮,给它倒冻干当小零食。

陆聿哲吃完后将盘子和碗拿进来,三下五除二将餐具洗完,出去后看着蹲在猫爬架旁边摸口袋的林池安,扬声问道:“要洗的就阳台上那些吗?自己穿的留出来了没有?换洗的呢?”

林池安哪好意思让他动手,屁颠屁颠跑过去,结果他已经麻利地将衣服塞进去了,还对她说:“行了,玩儿去吧,十点半睡觉。”

林池安听他一副训娃的语气,心里有点忿忿。不过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回到客厅,掰开电脑准备看美剧。

陆聿哲把小蛋糕放在她面前,嘱咐她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记得刷牙,而后自顾自进了主卧关上房门。

林池安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可心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她木木地往嘴里送,神色呆了好久,直到一集放完,才站起来洗脸刷牙回到卧室。

林池安躺在床上掰着指头数了数,发现自己睡在陆聿哲家的日子已经比呆在她自己公寓的时间长了。

床好舒服,味道好好闻,亮度刚刚好,音频真舒心,男人真体贴,还时不时的有甜品和家乡菜可以吃,实在是太美好了。

她盘算着自己还能死乞白赖地在这里赖多久,最后眼睛一闭,屁,不管了,先睡吧,陆聿哲总不会赶自己走。

第二天九点钟,陆聿哲敲她的房门催她起床,林池安眯着眼睛刷牙时他拎着在楼下买的早餐回来了。

“吃完送你去高铁站,东西都带齐了吗?”

林池安含糊地说:“齐了齐了,你别忘记接我就行。”

陆聿哲轻哼一声,对她的提醒嗤之以鼻。

高铁站人群熙来攘往,两人身份尴尬又特殊,做不来恋恋不舍的小情侣状。

陆聿哲站在安检口这边,把手里的包递给她,语气轻松,甚至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道:“去吧,到家记得发信息报平安。”

林池安脚碰脚,点点头,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

陆聿哲知道她讨厌奔波讨厌坐交通工具讨厌长途跋涉,便想办法拖延时间,尽量多陪她一会儿。

“换洗衣服带了吗?”

“嗯。”

“包里有小零食,少吃点糖。”

“嗯。”

“纸质票方便,我给你塞小兜里了,别弄丢了。”

“嗯。”

“路上别和陌生男人搭讪,要微信能给不能给?”

“嗯。”

陆聿哲挑眉,鼻腔里哼字:“嗯?”

林池安心里一紧,抬眸猛猛摇头,道:“我才不给。”

陆聿哲笑了一下,笑着笑着面容就淡下去。广播开始催她那班列车的乘客检票,他伸手将面前的姑娘环住,以一个极其礼貌、克制的姿态搂住她,轻声说:“去吧,不开心及时给小陆子说,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林池安没由来的难过,似乎对分别这件事有一种天然的抗拒。

她轻轻捏住陆聿哲后背T恤的布料,内心和攥起来的那块衣服一样皱,点头说:“好,我会的。”

一共六个小时的路程,从十一点到五点多钟,林池安专门买了靠窗的票,于是赶上了一场春末夏初的灿烂晚霞。

红彤彤的、从这边烧到那边的晚霞,像是绚烂的烟火,把心都点着。

她拍了一大堆照片,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一张意欲发送给陆聿哲,不过高铁上信号不是很稳定,发送的圈圈一直转,林池安想等图片发过去了再给陆聿哲发文字消息。

键盘被她拨得一上一下,上方忽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林池安愣了一瞬,便看到陆聿哲问: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是抠脚大汉还是吵闹的小孩?(下次求求我,我给你买商务座)】

由于上车前他实在太过温柔,于是林池安决定此时不跟他计较。她发了个“眯眯眼”的猫猫表情包,心境十分平和,回复道:

【三水也:外面夕阳好漂亮,给你拍照。】

网络给力地太巧,下一秒照片发送完成,结果列车蓦地驶入一个隧道,右上角微弱的信号彻底没有了。

林池安抖了抖手机,耳膜胀得发痛,她摘下耳机,闭上眼睛数分秒。

列车呼啸而过会有轻风,不似地铁那般会吹起人鬓角的发,却也仍然会使林池安感受到春风般的触感。

她想起许多许多过去,想起与陆聿哲在大二夜晚的那次逃跑,想起他带她喝啤酒时麦子的香味和星星般的泡沫,想起两人第一次接吻时她局促的呼吸与对面人无处安放的双手。

春天太好了,陆聿哲的卫衣口袋里可以装下她的唇膏,她的纸巾,她的香水小样,她的便利贴和中性笔,还有她分享的脆弱与不如意。

爱也太好了,

不对,是陆聿哲太好了。

就在她缓缓挪动手腕捏住小包里的印章时,天光渐次大亮,她的世界由黑暗转为光明,信号重新变成满格。

手机震动,陆聿哲发来一张照片——背景是今日安城烧烫了的天空,画面腰线部分是口袋躺在阳台栏杆上晒肚皮,她半干的短袖和彩虹色吊带露出来一点,旁边挂着的是他白色的T恤。

霞光给这一切都雾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暖光,火焰一点一点,从远处的云层,高层的窗户,透明的窗户,烧到房间里,烧到她心里。

光线与声音此刻都沉默下来,仿佛一场大梦。

而后,聊天框又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天涯共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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