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林大人。”立马起身站正，给人作揖行礼。
“谁教你的？”
“阿娘。”
这毕竟是官员，总不能一口一个叔叔伯伯的叫，顾清晨就给纠正了过来。顺带着还按照自己的理解，教了一些简单的礼仪。
不过毕竟是在乡野长大的，对于上层的礼仪方面还是知之甚少，也就大概教了个样子，先凑合着使使。今后都是要送进学堂请专人来教导的。
“姿势不对，这样，再这样。”凌玄烛从小学习礼仪规制，那是随手拈来。好心的当了回先生，亲手教导了一遍。
“再来一遍。”
“不对，手抬高一点，再来一遍。”
“嗯，对了，就这样，记好了。”
“小人多谢林大人指点。”
“噗”，这“小人”还真是“小人”，凌玄烛看着那屁大点孩子，一板一眼，嘴角勾了勾，眼里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好好看书，坐好了。”
孔槐序是听话的孩子，去旁边的凳子坐规矩了，又开始读了起来。顾清晨想着孩子还小，也是时候接触接触书本了，找了本三字经让他看。
她给孩子念着听，孩子现在倒是会背了，字还是认不全。这个世界的文字类似繁体字，根据先前的记忆，还有以前柳照夕也教她认过一些字，看书倒是不成问题，要她写那是真为难她了，尤其还是用毛笔。想当初那份和离书，她是废了老大劲才写出来。
凌玄烛跑过来给人孩子就是一顿批，还颇为有成就感，听见厨房有声，就过去了。
“莺儿、元香，咱晒得那蕨菜干放哪儿了？早上做个凉拌菜吧。”
蕨菜干？没吃过。
“哎哟喂，我的主子哟，你放着我来，不在那边放着呢，前个收拾家，都放这边的架子上了。”
元香看着顾清晨将木柜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赶紧去制止，好家伙，这前个刚放好的东西，现在又散乱成一堆了。
“哎，换地方啦？我说怎么没找着呢。”顾清晨自觉给人招麻烦了，赶紧将拿出来的东西又往柜子里面放。
“哦，对了，那炸土豆片记得做哈。昨儿那大人点名要了的。”
“都记着呢，姐姐。我们这农家的东西，那大人也不挑剔，真是个怪人。”
“可不是说呢，这大人看着是个务实的好官，若都是这样的官员，农民的日子就好过喽。”
“哎，农家的日子不好过哎！我们村子里的那些农户、佃户，没几家是富足的。主子没来前，我们也是勉强糊口度日的。”
元香深有感慨，先前手头紧张，衣裳也是补丁连着补丁，很是过了几年的苦日子，就连那苦日子，也比很多农户、佃户要强很多。
“每年从春耕忙到秋收，一年到头没个歇，到头来，也就勉强度日。哎，若是家有余钱，阿娘也不会早早离世，阿爹的身体也不会生生被拖垮了，最后就连给他安葬的费用也凑不出来。”
莺儿话里满是惋惜，本来她有个美满的家庭，被这艰苦的日子活生生给破坏了。
顾清晨也深有体会，她跟莺儿的处境非常相像，这世的父母不也是活生生被那艰苦的日子给熬走了么。从此之后，这广大的天地间，只剩她孤独的一人。
财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普通农家靠天吃饭，还面临着高昂的赋税，日子都过得很艰难。
若不是因着离开柳府，带走了不少银子，自己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以前歇息的时候，也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主人公大放异彩，在异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活的有滋有味。可现实就是骨感的，区区几行文字，哪是那么简单的。文学作品终究是文学作品，看个乐呵就好。
柳照夕先前能够考上状元，除自身资质不错外，努力上进只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遇上了一个归野的大儒，大儒厌倦了官场的蝇营狗苟，偷偷跑回老家隔壁郡县开了家小私塾。在教书过程中，看他努力上进，才慢慢有了悉心教导的心思。
这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柳照夕一直很上进，那么努力，不过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身处上位日子过得就是比下面的平民要舒坦。他想往上爬快一点，联姻就是最快的捷径。社会风气如此，有捷径走捷径，逐利是人之本性。
这日子越是过下去，顾清晨心里的怨怼之气就消散得越快。再怎么说，那笔不少的安置费，柳照夕让自己带走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元香姐姐，你的父母呢？平日里也没听你提起过。”
“小时候就被卖了，父母的样子早不记得了。估计也是没钱的农户人家吧。就记得家里还有个哥哥，那年遇到了水涝，作物欠收，就被卖了。”
元香脸色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后来几多辗转，从这处卖到那处，最后被卖给了一个商户人家，那时候刚及笄不久，那家少爷纨绔不堪，多动手动脚，我不从，惹恼了他，又被发卖了。后来就被咱庄子的主人买过来嫁给了马浩。再就遇到了主子，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其实，在刚来庄子上的时候，顾清晨也想过要不要把他们的身契撕毁，后来想想也就算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算撕毁身契又能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带着他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元香姐姐，你受苦了。”莺儿自觉命运坎坷，可如今相比下，觉得自己幸运了很多。一开始有父母陪伴，后来被顾清晨带回去，也算没有遭受太多的苦难。
“有时候我跟春妮闲谈，都觉着如今的日子跟梦里似的。”
“以后我们好好跟着姐姐过日子，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里来了，这气氛有些沉重。
顾清晨：“哎哎，干什么呢，大早上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说了，不说了，赶紧的做饭去。”
三人停止了话头，先前沉闷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元香摆弄着食材，问道：“主子，我们早上吃豆角土豆打卤面吗？要不要再做个什么肉菜，会不会太寒酸了？”每次凌玄烛留下来吃饭，他们做饭都会特意准备一点肉，虽然看着挺好说话的，也怕怠慢了他。
“今后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们平日里吃什么就做什么。”
凌玄烛知晓底层的平民日子不好过，却没有想过会这么难过。听了刚刚的谈话，才越发明白顾清晨的所思所想。
如果不是自己遭受过那么多磨难，如果不是见过世间的那些苦难，又怎么会那么共情旁人。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顾清晨可以那么无私的分享自己拥有的东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是希望平民都能改善生活的。
这等胸襟，岂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虚伪阶层可比的。
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的人，这会儿走了过来。刚刚三人在厨房里说话，倒是没注意厨房门口有没有人了。
三人赶紧问好打招呼。
“大人过来了。早饭可能还得等一会儿了。”
“嗯。不着急。”
“今日荀大人没过来？”
“晚些时候过来。”
等吃过早饭后，顾清晨将人带到了屋后空旷处，屋后基本没人来，屋前人来人往，还是需要避讳一些的。
庄上的这几颗大树真是太和她的心意了，树木枝叶茂盛，可以遮挡阳光，山风吹过来，格外的凉快。
在宽敞的地方谈话相较在屋子里反而更合适，周围若是有人来，一眼就能看着，话头也可以随时止住。
因为顾清晨被拉来帮自己参谋，凌玄烛良心发现，就将荀正派去帮着干活了。
荀正一边在地里除草，一边思考自己的职业生涯，自己的职责到底是干什么的？
今日他被安排给何老伯，这会儿帮忙在林地里除草，林地地势高，就能看着在下面执笔书写的主子。
只见下面大树下摆放着一张桌子，自家主子与那顾娘子相对而坐，两人合作的颇为默契，一人磨墨，一人撰写。
一人着华服锦衣，一人着棉麻粗布，本是身份地位极为悬殊的人，竟能这么和谐的处在一块儿。
荀正双手搭在锄把手上，嗯，别说，这画面还怪好看的。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从早到晚的研究商谈，三日后，总算是收尾了。顾清晨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事儿终于告一段落了。
凌玄烛整理着桌子上的纸张，册子里的内容都进行了翻新，里面多处有改动，等回去了再重新誊写一遍，就能进宫禀报了。
“啊，总算是完事了，大人辛苦了。”
“你辛苦了。”
“你的功劳，我记着了，后面不会亏了你。”
“额，不不不，我没做什么，都是大人整理的好。”说实在的，顾清晨心里可没底，不过她已经尽了全力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再有其他的她也没办法了。
她确实是担心在实际操作中出现问题，所以在里面已经尽量多的列明了可能出现的变化以及应对的措施。
其他的就看这大人的安排了，就不管她的事了。
不过这几日的共事，也让她对凌玄烛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位大人并不是个花架子，很多东西是真的懂。
凌玄烛对这人的贪生怕死本来就有很深的体会，也就不再多说了。
“初时给你看的那册《辰朝农业汇编》，是我想认真汇编的一份文献，你也看出那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想与你合力编纂，你可愿意？”
“我想在里面添加器具一栏，将你制作出来的那些器具，进行一个汇总，写明制作方法、功能、用途、使用方法等等，还有你改良的一些耕种方式方法，还有种子培育，还有很多很多尚在思考的东西，我想编纂一部成熟的农业著作，你可愿助我？”
凌玄烛看着顾清晨的眼睛，说的认真，他一直想编撰这么一部文献出来，先前只是有些想法，现在，他想把它当做一件正经事情来做。他想帮助更多的耕农脱贫，他想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坚信，顾清晨会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