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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南山北山相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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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一亮,他们离了响水洞县,取道西南,继续前行。

直到抵达巴黄土司的制所——巴都州。

城外风景无有不同,但进了城才踏入了新的世界。

巴都州是西南少数民族聚居的核心地区,与中原的建筑不同,皆以竹木建筑为主,可以看出繁华的中心仍仿照中原修建了不少瓦楼,但愈往郊外,便愈多风情迥异的建筑。

当地居民的穿着更是时时刻刻显示出二人正是外来者。

男子皆坦着上身脚着木屐,是以天气潮湿闷热不得已而为之。

女子的装束倒是变化很多,年纪稍长的女子主要身着青布外衣,年轻的姑娘则喜欢着蜡染挑花镶边的对襟上衣。

看上去花里胡哨得有些千篇一律,但莫名地让人觉得甚是愉快欢欣。

偶有戴着丝竹笠者,但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用数尺白布缠头,再打一结。

而他们的穿着显得很是扎眼了。

李及双一身的鹅黄襦裙最是另类,甫一进城,就一路吸引了民众的目光。

她被围观着,倒也大喇喇地一一打量回去,从人们好奇的目光,再到他们身后的各色店肆、什物、幌子。

看到一间布庄,脚跟一旋,便只往布庄奔去。

还不忘说:“我去买件当地女子常穿的服饰,至于你,就像他们一样只穿下裳便可了。”

沈无淹自是不可能如此穿着,她倒一副当地少女的装束,觉得处处新鲜。

黑青色夹着草叶的野草团子竟莫名地香甜回甘,一点不输父皇在她幼时曾赏下来的一块金碎玉雪桂花糕。

还有一条路,斜斜蜿蜒至坡顶,当中铺着大小不一的石板,有山泉潺潺,从高处沿路流下,行人就这样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踏进银色的水光里。

这里的水汽比江南更显充沛,泡得人一双眼都迷离起来。

一切都安顿妥当后,她也等来了在此久候之人——张准的手下中州别架伍季海。

出发之前,张准已先封书信给伍季海,告知他李及双将至的消息,令他务必接应。

伍季海也一直奉张准之命在巴黄土司一带探查青络脑的消息。

张淮是个机灵的人,单看那双眼睛,李及双就知道他心思活络,颇有机敏,只是看着她时,似是有些不信任。

拜见李及双后,伍季海便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她。

他说,此地的民众大多从未听过青络脑这种毒,后来他须打制兵器,竟在铁匠铺遇到一个老汉,那人全身烧伤好不可怜,却没想到是城中唯一一个听过青络脑的人。

铁匠是十几年前从边地迁来的,他生长的那个村子极其偏僻,位于蓬川河的下游,他直陈,曾在小时候听到大人谈论过此毒。

由于那时年纪尚幼,他所知的跟伍季海查到的信息差不多,即青络脑乃剧毒,中者十有九死,若有一人侥幸不死便会变成癫狂状态。

至于是否可解,则曰无有可解。

又至于此毒从何而来,他只说了两个字——蓬川。

蓬川距巴都州数百里,乃险境,也并非一爿窄小之隅,而是绵延不知几千里的山脉,人迹不至。

由于找遍了整个巴都州都没找到曾去过蓬川的人,伍季海便试着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浅入蓬川。

山中皆是高木密林,灌木交错,野兽横行,一日之内,仅有正午一个时辰可见林中道路。

太阳一斜,地面便漫生出瘴气,几乎寸步难行,他进去两次,不到百步便迷了路,九死一生逃出来,被毒虫咬得至今伤口还肿着,更别说折损了手下三人。

李及双听着,觉得蓬川境内的环境与绕璧山上的迷濛林甚是相似,迷濛林中有跟岳庸一样的中毒者,那蓬川必定也有。

只是蓬川如此险恶,想必连沈无淹都无法应对。

“公主,还有一事。”伍季海最后说,“铁匠说,青络脑不死者可存活数十年,他们称之为‘摩弥徒’,意思是‘为虎作伥’。”

伍季海走后,李及双一直想着“为虎作伥”这个词,不知这些摩弥徒究竟只是被魔迷了心智,还是真的是什么恶虎的帮凶……

到了这偏僻的蛮夷之地,令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神鬼或真的于这世间横行的感觉。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到了这里,也可能一样找不到解决办法,但她没有想到,僵局竟来得如此之快。

日落时分,她选择在客堂吃晚饭,如她所料,周围人皆操方言,连店小二都只会用半土不白的话跟她对答,最后干脆只用手势比划。

巴都州最灯壁辉煌的客栈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雪洞,无数盏烛火都照不亮尽头的黑。

吃过晚饭,她要往街市上走走,听说过明日就是圩街,城中没有宵禁,这样从各个乡下赶来的人可以连夜占位支摊,一直等候天明。

路上,沈无淹终于开口说:“公主,你今日甚是沉默。”

她点点头,视线左左右右,百无聊赖地转着,也未想过要同他解释。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的注意力总算是被街边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吸引住了。

摊铺架子上插着一支贴梗海棠花染木簪,花瓣看着明亮鲜嫩,她伸手去触,竟柔软得栩栩如生。

忽然,一旁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女子,一下拦在沈无淹前,睁着双眼,用异常兴奋和讶异的神态朝他说话。

李及双根本听不懂,只见那一身的银饰都随着摆动环佩叮当。

跟当地女子不同,此人穿着一件水翠色轻纱衫,一头乌发浓长及腰,但却生得一幅破碎之相,望之使人心生怜意。

沈无淹背对着,李及双看不到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什么?”他问了一句,似乎也满腹疑窦。

这时,一个长得瘦弱但颇有凶相的男子踏近跟前,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喊了一嗓子,那女子顿时垂首泄了气,回过头一边跟男子争执,一边悻悻地跟着他进了店。

她抬眼一望,原来是间斗拱硕大、石栏环绕,漆色颇为绚丽的青楼。

旁的不说,这间青楼倒是很有中土之风,不怪得刚才远远就闻到一股张扬馥郁的脂粉香,她还只道此处有某种浓香之树。

“发生了什么?”她问。

沈无淹回过身,面上看不出一丝讯息,“许是错认了人。”

她将贴梗海棠木簪放回去,漫不经心地接道:“你的样子很难会被认错。”

后来她兴致缺缺,二人便掉头返回客栈。

头先小小的插曲,像戏台上唱错了词引发的小小疑惑,散场后没有看客会记挂在心。

至夜,她正打算洗漱歇息,门外忽然响起两声缓而重的敲门声。

“谁?”她随口问,将往街道方向支出去的窗收了回来,心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请个侍女什么的。

一个女子,用略嫌蹩脚的官话沉声答道:“奴婢奉巴黄王之命,请公主到府上一叙。”

巴黄王是巴都州的藩王,她此行并非公务,虽不隐秘但也未有声张,他竟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到来了?

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这个时间,邀她至府上都相当不合礼数。

她刚想拒绝,门外的女人又坑坑巴巴地说:“巴黄王知道公主想查青络脑一事,故有事相商。若今日不赴府,明日本王不愿再谈。公主信任的话,请一个人赴府。”

话说得生硬,像是艰难背下的。

而巴黄王竟然知道她在查青络脑,难道是伍季海告诉他的?

如果伍季海听命于他,他或许不应该用如此刁难人的方式来“邀请”。

她虽没什么功夫傍身,鸿门宴自认参加过不少,但有时是个倔骨头,不太能吃激将法,从来不会在这等手段面前退缩。

外头的人又道:“若公主不敢,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大王。”

她猛地拉开门,下巴抬得老高,眼一扫,扬起调门下令道:“那就走吧。”

她下楼时,故意缓了一步,等身后婢女避让不及,便做出绊了一脚的趔趄,不等站定,便厉声怒斥:“你们巴黄王府的人都不会走路吗?”

这话是说给正在堂屋里打扫的小二听的,她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但如果她今夜回不来,也许沈无淹能够因此知道她的下落。

躬身钻进马车上的油壁车,她忽然有些心悸,宫中怎么闹,她们这些公主上面还是有很多层管束,大家使的都是阴招。

她也总能有回寰反击的余地。

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算沈无淹知道她去了巴黄王府,也可能连她的骸骨都找不到。

她这么想着,转头又觉得有些荒诞,沈无淹为何要拼尽全力去找她?如果她失踪,他能在这地候满三个月,都算仁至义尽了。

夜里的露气浸得长街泥泞不堪,马蹄的嘚嘚声混着水花声,响荡着,她在油壁车上盘腿静坐,任由身子随着车摆动。

马车直行了数里,冷不防地朝东打了个急转,她赶紧一手撑住车厢,正好从摇摆移荡的竹帘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无淹背对着的是早先他们路过的那间青楼,唯一一个至夜仍灯火通明的地方,楼檐下四盏胭红的栀子灯露出晖晖的光,映红了他的暗花襕袍。

他微微垂首,跟先前撞见的女子说着话,虽隔着两步的距离,但并不像是错认的样子。

那女子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一株结满果子的树,甘甜饱满。

而她是那饥了数月,快死的人。

李及双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判了某事,沈无淹从不问去何处、做何事,不是因为他从容不迫、胸有成竹,而是因为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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