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样?”张照有些不解:“在紫极观修习?”
“嗯。”息仪点点头。
张照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只觉眼前一晕,再缓过劲时,便已停在了张府门口。
“少爷回来了!”两个门人瞧见张照,连忙迎上前来。见张照还御着剑便愈发高兴了。
一人替张照卸了挎包和剑包跟着他往回走,一人高喊着“少爷才入学便会御剑了!”便往府里跑去。
全然视息仪为无物。
“我明日再来。”
话语一落,息仪便不见了踪迹。
别人看不见她吗?
张照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收回目光。
傅氏很快迎出门来,抱着张照回了房,褪去他的道袍,将他放进早便备好的浴桶里,给他洗澡。
张照一面自己往身上搓着皂角,一面看着傅氏:“母亲,我们家亲戚中可有姓‘息’的?”
“息?”傅氏认真想了想,“哪个‘息’?”
咦。
张照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个息。
“呃,夕阳的夕吧。”张照随口编道。
“没有。”傅氏摇了摇头。
“哦。”张照迟疑着点了点头。
“母亲。”张照又缩着脖子朝傅氏勾了勾手,作势要说悄悄话。
“怎么了?”傅氏忙将头凑过来。
张照低声道:“父亲是不是没有派人在暗中跟着我呀?”
“被人欺负了吗?难怪这么晚才回来!”傅氏一听就不高兴了,将手里的毛巾一扔,一把拽起光溜溜的张照,快速扫视张照的身子:“受伤了吗?哪呢?疼不疼啊?”
“没有没有。”张照忙摇头。
傅氏解开臂绳便往外走去:“岂有此理!还说什么练胆量,还说我不会教儿子,这下好了,刚离家第一日便被人欺负了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氏的叫骂声渐行渐远,张照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将半张脸都埋进水里吐气吹水泡玩儿。
*
翌日。
如息仪所说的,她已在张府门口等候。
冷静思考了一夜后,张照对息仪不再如昨日那般抵触。
而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其实莫名觉得这人很亲近很熟悉。仿佛认识了很久一般——此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
“早啊。”张照还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早。”息仪朝张照点了点头,手里仍旧拿着两个馒头。
见息仪要将馒头给自己,张照拍了拍自己的挎包:“带饭了,你自己吃吧。”
“哦。”息仪点点头,收了馒头,与张照并行,朝紫极观走去:“昨日忘记问你了。”
“什么?”
“你昨日都学了些什么?”
“仿佛也没学什么。”张照昂着小脑袋想了想:“师父将我们之后要学的大致说了一遍。”
“哦。”息仪点点头:“只是听了咒法便能使出来,你天赋还不错。”
“那是当……”张照突然想起老爹说过的‘在陌生人面前得收敛些’,忙将快蹦出嘴的最后一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息仪倒是没关注张照的这点小心思,又问,“你师父叫什么?”
“玄奇。”一说完,张照立马捂紧嘴。
怎么回事?!
心里是不想回话的,怎么一股脑便说出来了。
“玄奇啊。”息仪若有所思。
见息仪这般神情,张照心生好奇:“怎么,你不会认识我师父吧?”
“不认识。”息仪摇摇头:“不过我知道他是从瀛洲来的散仙,是一只玉角麒麟。”
“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是个坏人呢。”张照哼了一声。
“倒也不算特别坏,更多的是被挟持吧。”息仪道:“不过倒是真的坏了规矩。”
张照忙问:“什么规矩?”
“除了换代期入轮回吸取灵力,众神界的神仙不可入凡界。”息仪说:“他们应当是附身在什么物件上,才得以穿过壁垒来的凡界,不然早便被天道察觉,捉回去劈死了。”
“附身?”张照愈发好奇了:“附身这种手段不是只有妖魔鬼怪才会使的吗?怎么神仙也要附身?”
“只要能感应并控制自己的魂魄,都可使附身术。”
“那你会使附身术吗?”张照满眼期待。
息仪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什么意思?”张照皱起了眉。
“因为我非——常——厉害,凡是被我附过身的东西都因无法承纳我而化为灰烬,所以我从不使附身术。”息仪看起来有些得意。
张照便突然挡到息仪面前,抿嘴与她对视着。
“吹!牛!噗——”
趁着息仪擦脸上的口水渍,张照咯咯笑着往前跑去。
息仪却一点也不恼,亦咯咯笑着追上前来:“话说回来,虽然你进紫极观修习,但不能信他们,你只能信我!”
“又要学他们的,又不能信他们,怎能学好?”张照停下步子,喘着气道。
“这又不冲突。”息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你现下不是一边听我的,一边又不承认吗?”
“谁听你的了!”张照撅起小嘴,快步朝前走去,将袖子甩得“嗦嗦”作响。
“好吧。”息仪点点头,继续跟上前去。
“其实,让我信你也不是不可。”张照眼珠子直转。
“你想提什么条件?”息仪笑看着他。
张照哼哼坏笑了两声:“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星灵镇,你若是往后每个月带我出去玩一趟,我便勉为其难地任你差遣。”
“四岁算很大吗?”息仪不解:“凡人幼崽娇弱,大人才不会轻易带你们远行啊。且你父亲是朝廷命官,戍边达到一定年限便会回京,届时沿途而游,岂不省时又省力?”
“我娘说,我们家是受新帝冷落才被贬来戍边的,这辈子基本上都要耗在这儿了。家中虽说让我们十岁之后再择出路,我爹却早就备下一屋子书给我了,所以,在做儒生之前我一定要玩个够!”张照看着息仪,目光坚定。
“你若是不想习文便去同你爹娘讲,来麻烦我作甚?”息仪大步朝前走去。
“不行!”张照快步追上前来:“我大哥战死沙场,二哥前年病逝,四妹尚小,我若是忤逆爹娘意愿,他们会伤心的。”
“好吧。”息仪竟未多坚持,“但我只答应你这一次,往后你若还是这般提条件,那我就不再管你,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知道了!”张照笑着围着息仪跳个不停:“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
“我对你反悔做什么。”息仪无奈地耸耸肩。
“阿照!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跳什么?快迟到了!”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张照循声望去,便见张平起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知道了。”张照朝张平起挥了挥手:“四叔,你先走,我这便跟上!”
张照便傻笑着快步赶路。
却又想起了什么,又看朝身侧的息仪:“为什么不让旁人看到你?”
息仪笑笑:“看到我会折寿的。”
“切。”张照环抱起手:“若是旁人总是看见我自言自语,不会觉得我疯了吗?”
“确实是会那么觉得。”息仪也环抱起手,学张照抿嘴:“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让别人看到我的。”
“在此之前我会保密的!”张照似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甜头,兴奋而得意地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懂!”
“好的。”息仪点点头。
“那你平日住在哪?”张照又问。
“没有住所。”
“啊?”张照看着息仪,面露同情之色:“那若是打雷下雨你该怎么办?没有住所便没有床啊,你睡哪里?”
“我们才认识一天而已。”息仪木着脸看着张照:“你觉得我会和你兜很多底吗?”
张照有些委屈:“可我若是连你住哪里都不知道,我日后要上哪去找你啊?”
息仪皱眉:“你找我做什么?”
“玩啊!”张照笑道:“我想,除了我,你便没有别的朋友了吧?这样多无聊啊!日后我有空便常来找你玩呀!”
“玩心过重便会影响修习。”息仪停下步子,拍了拍张照的头:“你眼下应以修习为主。”
二人叽叽喳喳了一路,总算是到了紫极观门口。
“知道了知道了,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我先进去了!”张照朝息仪挥了挥手,便乐颠颠地跑了进去。
“好。”在张照转身的瞬间,息仪的神情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冷漠。
情绪这东西,一如既往地毫无作用。
*
星灵观每隔一月便会举行一次月评,以抽查的形式考核门内弟子的修为。
张照作为刚入学的新生,只需来围观。
演武场建在紫极观最中央,圆形露天,外缘围着观众席,有三排,能坐下道观所有近一千名弟子。
进入演武场的缺口处摆着一排长桌,桌上披着写满咒法的黄布,便是裁判席。
一等新生齐了,玄奇便带着众人入座观众席。
今日多云,天气倒不算特别热。
却可惜张照是个爱出汗的,没过多久便被捂出了一声汗。
便将手伸进袖内欲找手绢擦汗,这才惊觉脚边竟摆了个水囊。
息仪?
张照下意识地皱起眉来,满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遍寻无果,也不想碰那水囊,只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你不是热么?怎不喝?”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息仪的声音。
张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有些恼怒,便有些怄气地低着头,不理她。
“啊,你怎么生气了?”四下又响起了息仪的声音。
“你是在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么?”张照莹白的包子脸上,两团红晕变大了些。
“没有啊。”息仪却仿佛毫不在意张照的情绪,竟轻笑了一声:“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你现下很热,想喝冰水,我便给你送来了,我做错了么?”
“……”张照一时语塞,便只盯着脚边的水囊。
确实是挺想喝的。
可她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想让我不生气也很简单。”张照终于抬起头来了,这次却一眼便瞧见了息仪——她坐在正对着张照的那座阁楼的飞檐上,两腿还悬在空中,欢快地摆着。
张照心头一紧,急得攥起了小拳头:“你、你坐的那个位置很危险!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