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四海那样子像要吃人。

赖郁不敢贸然回答，手中尖刀压在弘函的太阳穴，听弘四海前言不着后语地讲了一个故事。

弘函并不是生来就是侏儒。

他幼时乖巧懂事，经常和弘四海一起出门采摘异植，两人感情极好。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日子也越过越好，眼看着一切即将步入正轨。直到弘四海在完成雇主的采集任务时，意外发现一片互花衔尾草地。

互花衔尾草可以提取一种罕见成分，制成药剂后具有强大的安抚能力和再生能力，能够减缓精神力枯竭后的头部钝痛，也能加速精神力的凝聚。

她脑海中是有互花衔尾草的记忆碎片的。

彼时原主父母还未离世，伯父赖衡偶然一次造访医疗仓，给她送来了一支含互花衔尾草成分的试剂，说是能治好她的瘫痪。

父母将那支试剂喂给她后，赫然发现她的手指能微微活动。

他们欣喜雀跃，开始从赖衡手里多次花费大价钱购买这种药，但后面效果却越来越不明显，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所以，赖衡手中的互花衔尾草药剂是从弘四海手中获得的原材料？

那他为什么问自己和赖衡什么关系？他俩有仇？

赖郁默默将尖刀压进去一点，直觉告诉她，他俩有仇，还是大仇。以至于弘四海面对和赖衡长相几分相似的自己居然如此痛恨。

“我将互花衔尾草卖给赖衡后，确实过了一段衣食不愁的日子，就连函儿的身体在悉心照料下也有所改善。”

想到往日的温馨，弘四海怀念地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然怒不可遏。

“谁知赖衡那无耻小人，看我总是能找到互花衔尾草，竟然派人跟踪我，最后对我大打出手，濒死之际，我只能被迫跳下悬崖。”

赖郁：“……”

她默默擦掉弘四海喷涌过来的口水，毫不犹豫就选择相信他的这套说辞。

不用怀疑，这真的是她伯父干得出来的事情。

“当时函儿也在现场，那狗东西的女儿赖心不知给函儿注射了什么试剂，她当时还不到十岁，我弘四海一生也算识人无数，却从没有见过如此蛇蝎心肠的坏种！她还不嫌够，甚至将函儿一脚踹下悬崖！”

再一次沉默的赖郁：“……”

确实坏种，这完完全全是她那狠毒的堂姐能干出来的事情。

赖郁歪头躲过正要溅到脸上的老头口水。

弘四海瞥见她的侧脸，抛去那头绿发，她和记忆中那个恶毒的坏种长得一模一样！

双目赤红的弘四海再难忍耐，咬牙切齿朝赖郁冲去，拳拳带风，打得她猝不及防。

赖郁勉强躲避弘四海突如其来的拳头，张嘴想要解释，还未冒出一个话音，他身后的椅子接二连三飞起，径直向她砸来。

料想到他会愤怒，但没想到他这么愤怒。

弘四海挥手控制椅子和盘子砸她，操控菜刀和锅铲砍她。

赖郁几个闪避，还是被砸中手臂，原本以为她的御物等级要比弘四海高些。谁知这老头暴怒之下打起来毫无章法，手边有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混乱之中竟也将她压制住。

两人同是一个觉醒方向，异能等级相当，可弘四海经验充足，又是拳头又是刀具，好几次险些划破赖郁的脸。

赖郁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砸来，她便更狠地砸过去。屋里除了那张桌子，能砸的都被两人砸了个精光。

赖郁这下子总算明白为什么御物系异能遭人嫌弃了。

怪不得星网上那些人说，两个御物师打架的场面比马戏团耍杂技的猴子还好看。

弘四海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躲也没用。

赖郁看着瞋目裂齿的弘四海实在有心无力，不欲再和他纠缠，躲着空中四散的椅子腿跑到门口，一脚踹向地面挺尸的弘函。

手中尖刀直逼弘函脖颈，赖郁气喘吁吁：“你让我解释啊，赖衡只是我伯父，赖心只是我堂姐……”

“我曾发誓，赖家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弘四海怒吼，手掌用力，那把电击器微微颤抖。

得，白解释了。

赖郁握住电击器的棍身抵抗弘四海对电击器的控制，转而挥动地面的菜刀向他砍去。

趁弘四海停顿这段时间，赖郁长吸一口气：“我流落这颗荒星就是因为赖衡和赖心下套想要杀死我，抢走我家家产，我虽是他们的亲人，但从未有过一刻被他们视作亲人，我跟你差不多惨。”

严格来说，赖郁比弘四海还惨。

毕竟真正的赖郁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新灵魂。

“他们在1827星爆炸前扔下我跑路了，若不是我还有个医疗仓，我早死了。”

弘四海怒冲冲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

赖郁松口气，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接着说，后来呢？”

“函儿身子轻，挂在悬崖的一棵树上没摔死，赖心给他注射的药剂导致他停止发育，最后成了侏儒，而我拼着一点微薄的精神力活了下来……”

弘四海说完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了餐桌一眼，赖郁瞧见那眼神，也歪着身子打量餐桌。

他俩刚刚这一番有来有回的打斗，屋内唯一完好的就是那张桌子了。

她有种不妙的猜测。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为了治好弘函的病，你把红舟乌头做成了菜，打算让他吃了红舟乌头……”

“他已经服用了一点，只要……”

“你疯了？借钱去看医生不会吗？我说过那东西有毒，星网上都没记载的东西，你不怕毒死他？连个对应的解药也没有。”

弘四海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当时坠崖的时候确实服用红舟乌头后，精神力小跨了一个等级。

借着再生的一丝精神力，他爬上悬崖将儿子救下。在悬崖峭壁上躲了几天，才逃过赖衡的监视，带着弘函流落这颗荒星。

见弘四海执迷不悟，赖郁不由大骂：“别再说你套坠落悬崖后，模糊之间看到神女一样摇曳裙摆的红花，稀里糊涂吃下后竟精神力焕发的说辞了！人在濒死之际本来就会产生错觉。”

什么神花红花的，赖郁更偏向于相信那是弘四海不愿丢下儿子的父爱罢了。

她也不管地上的弘函，冲到餐桌前，果然在一个盘子里见到了水煮后的红舟乌头花瓣。

暗红的花瓣下盖着乌头的根块，浸润在鲜红的汤汁中。

赖郁仔细瞧了瞧那些花瓣和根茎，似乎量有些不对。

她垂眸看着搀扶着儿子的弘四海，面色骤然冰冷：“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给阿诺吃这些花瓣和根茎？”

弘四海抱着面色苍白的弘函一句话也没说。

赖郁提着电击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逼阿诺吃这些东西？”

话音还未落地，晕厥多时的弘函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溅得弘四海一脸都是。

两人都是一愣。

赖郁最先反应过来，对准弘四海狠狠甩了一棍，银白的电光一瞬将他击倒。

赖郁再无和他算账的心思，从三层楼高的窗户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他说的那个旅馆。

飞舟一路追风逐电。

赖郁闭着眼睛细细思考该如何应对。

如果弘四海给阿土服用的乌头量少，□□中毒的症状会较轻。

只会出现四肢、口舌及全身的麻木、流涎和头昏眼花等症状，只要不伤害到神经系统和循环系统，催吐洗胃就行。

怕就怕那个死老头不知轻重给阿诺吃得有点多，不管是哪种情况，先给阿诺催吐最关键。

赖郁打开星脑正欲联系孔寒之，谁知她先拨打了过来。

“我找到阿诺了，但她情况很不好，现在神志不清，上吐下泻，我……她心率很快……好像……好像停了。”

孔寒之的声音语无伦次，已经带着哭腔。

赖郁在她的呜咽声中慌乱不已，几个深呼吸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给她催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先让她吐出来，我马上到。”

……

阿诺会死吗？

赖郁终于看到汉枫旅馆的广告牌，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她已经来不及将飞舟停下，借着减速的惯性，一跃跳到十来米高的阳台上，在阳台上飞速奔跑，最后停在了617号房的门前。

在两三秒的等待时间内，赖郁心跳加速，快要窒息而亡。若阿诺因红舟乌头而死，那么害死阿诺的人正是她！

‘刺啦————’

门打开，双目含泪的孔寒之站在一片冷光中，赖郁眼皮一跳，慌忙推开了她，踉跄着跑进去。

房间的地上满是秽物。

在一片狼藉中，赖郁看到阿诺脸色乌青地躺在地板上。角落里放着那株断头的红舟乌头。

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孔寒之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时远时近，赖郁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阿诺的鼻息，片刻后，跪在地上将耳朵贴在阿诺胸口。

那里再也没有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